“美元是我們的貨幣,卻是你們的麻煩。”美國前財政部長約翰·康納利的傲慢言辭數十年來不斷被驗證。
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本月2日再次宣佈加息75個基點。自今年3月以來,美聯儲已連續6次加息,美國聯邦基金利率水平升至2008年1月以來最高位。美聯儲激進加息,美元急劇升值,在全球範圍產生嚴重破壞性後果,令不少國家本幣貶值、資本外流、償債成本上升、輸入性通脹加劇,一些國家甚至陷入貨幣或債務危機。
長期以來,美國經常利用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霸權地位,轉嫁國內危機,收割世界財富,損害他國經濟金融穩定和民眾福祉。美元霸權已成為威脅世界經濟的重要不穩定因素。
不惜發動戰爭維護美元霸權
戰機呼嘯、導彈連發、建築毀壞、平民傷亡……2011年3月,美國及其盟友發起對利比亞政府軍的空襲,幫助利反對派推翻卡扎菲政權。有國際輿論指出,除地緣政治因素外,卡扎菲此前提出不使用美元進行貿易結算,從而對美元霸權構成挑戰,也是利比亞招致打擊的原因之一。
美元霸權始於二戰後期。美國借二戰之機囤積大量黃金,主導建立起以美元與黃金掛鉤為基礎的佈雷頓森林體系,由此確立了美元的全球硬通貨地位。20世紀70年代,佈雷頓森林體系瓦解後,美國又借中東局勢動盪之機,利用中東產油國對安全的需要對其威逼利誘,將美元與石油捆綁,建立起“石油美元”體系。從“黃金美元”到“石油美元”,美元霸權的確立、鞏固和演化,有著鮮明的“戰爭烙印”。
美元霸權是美國的世界霸權在金融領域的反映,也為美國的世界霸權提供了金融上的重要支撐。因此,維護美元霸權,就是維護美國的世界霸權。為實現這一目標,美國不惜動用武裝衝突、“金融戰”、“貿易戰”等一切手段,也不惜對任何國家下手,包括自己的盟友。
20世紀80年代初期,日本對美國貿易順差不斷擴大,推動了日元的國際化程序,令美國日益不安。為掃除隱患,美國政府脅迫盟友作出讓步。1985年9月,在紐約廣場酒店,美國、法國、聯邦德國、日本和英國的財長和央行行長簽署《廣場協議》。此後,日元對美元大幅升值,日本出口受挫,經濟風險陡增。這成為後來日本經濟陷入長期衰退的重要誘因,日元國際化程序也隨之遇挫。
1999年1月1日,歐元誕生,其對美元匯率最初約為1比1.18。歐洲透過統一貨幣整合了內部力量,對美元霸權形成挑戰。兩個多月後,美國帶領北約打著“防止科索沃人道主義危機”的旗號,在未經聯合國授權的情況下悍然轟炸南聯盟,挑起科索沃戰爭。戰亂導致大量國際資本逃離歐洲,歐元對美元匯率一路走跌,至1999年年底已跌破1比1水平。
2000年,伊拉克宣佈將石油出口從美元結算改為歐元結算。這顯然對“石油美元”的霸權地位構成了威脅。2003年,美國以“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為藉口入侵該國,推翻了薩達姆政權。西班牙《起義報》指出,美國對伊拉克、利比亞等國進行軍事打擊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華盛頓希望維持為其債務提供資金的石油美元體系,以及美元作為主要貿易貨幣的統治地位”。
如今,熟悉的橋段再度上演。今年以來,在美方操弄下,烏克蘭危機升級和美聯儲激進加息等利空因素交織呈現,歐元、日元、英鎊等主要非美貨幣暴跌,美元作為“避險資產”的地位卻得以穩固。
印度評論家維賈伊·普拉沙德日前在文章中寫道,美國不惜以其他國家可能因戰爭造成的動盪和大量傷亡,換取其自二戰結束以來一直試圖保持的霸權。“在誰要面對痛苦、誰來享受收益的問題上,其冷酷無情令我震驚”。
“盡情享受由他國埋單的揮霍”
一張百元美鈔成本不足一美元,而其他國家要獲得這樣一張鈔票,必須提供價值100美元的商品和服務。掌握美元霸權,就相當於掌握世界的“印鈔權”,美國只需開動印鈔機,就可以換取他國實實在在的財富,攫取所謂“鑄幣稅”。
“囂張的特權”——美國康奈爾大學經濟學教授埃斯瓦爾·普拉薩德在其著作《美元陷阱》中這樣描述美元霸權的掠奪本性。在他看來,憑藉美元的主宰地位,美國得以“盡情享受由他國埋單的揮霍”。
長久以來,美聯儲按照美國利益需要,在“開閘放水”和“落閘限流”之間反覆橫跳,利用貨幣流動從他國攫取經濟利益。美國貨幣政策處於擴張週期時,大量資本流向全球,助推資產價格泡沫,賺取高額增值收益;美國貨幣政策進入收縮週期時,資本回流美國,把本幣大幅貶值、資產價格崩盤的惡果留給他國。
上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爆發後,美聯儲實行低利率政策刺激投資與就業,同時透過美元貶值來減輕美國的債務負擔。專家指出,當時美國動員拉美和非洲一些國家參與石油勘測與開採以打破中東產油國壟斷,這些國家則為此借入大量低息美元貸款,但到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美聯儲大幅提高利率,導致美元升值、油價下跌,這些國家隨即陷入債務危機。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發生後,美聯儲出臺量化寬鬆政策,大肆印鈔。貨幣超發通常會導致通脹攀升,但美國通脹率此後多年維持在較低水平,其原因在於,大多數超發的美元並沒有留在美國國內,而是透過進口他國商品、投資他國資產等方式輸送到其他國家。在“空手套白狼”換取他國財富的同時,美國也將通脹轉嫁給他國。
美國還利用美元作為頭號國際儲備貨幣的地位,為其債務進行外部融資,透過規模龐大的美元資產市場,讓美國的負債在很大程度上實現“體外迴圈”。美國財政部資料顯示,截至今年10月初,美國聯邦政府債務規模已突破31萬億美元,遠超美國去年約23萬億美元的國內生產總值。如此鉅額的債務,寅吃卯糧的美國政府不可能真正償還,其應對方法就是由美聯儲大量增發美元,來直接償還外債和稀釋外債負擔,其實質就是割其他國家的“韭菜”。
“美國享受著美元所創造的超級特權和不流眼淚的赤字,她用一錢不值的廢紙掠奪其他民族的資源和工廠。”法國前總統戴高樂半個多世紀前對美元霸權的洞見至今發人深省。
“前所未見的大規模貨幣武器化行動”
今年10月20日,日元對美元匯率一度跌破150比1,重新整理1990年8月以來最低點,迫使日本政府幹預匯市。日本媒體評論說,日本被捲入“一場美國總統親自下場參戰的‘逆向貨幣戰爭’”。過去常說的“貨幣戰爭”通常是指國家競相讓本幣貶值,以刺激出口、帶動增長,而現在的“逆向貨幣戰爭”則是指國家推動本幣升值,以減輕進口商品價格上漲帶來的通脹壓力。
從上世紀80年代拉美債務危機,到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再到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幾乎每一次重大金融危機背後都有美元霸權作祟。在其他國家遍體鱗傷之時,美國往往能擺脫風險,甚至從中獲益。
新冠疫情暴發後,美國再次將美元霸權用到極致。有研究指出,僅在一年半時間裡,美國就印了200多年來發行的所有美元中的近一半。這種“大水漫灌”導致通脹壓力、動盪壓力、資產泡沫壓力不斷外溢。今年美國又連續大幅加息,讓本已風雨飄搖的國際金融市場再遭打擊,世界經濟復甦程序嚴重受阻。
“美元升值正在動搖世界。”面對美聯儲的猛烈加息,《日本經濟新聞》的文章充滿擔憂。不僅日元,伴隨美元一路飆升,非美元貨幣普遍慘遭收割。歐元、英鎊對美元匯率均跌至數十年低點,新興市場貨幣也遭受重創。
美元大幅升值還嚴重加劇了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的美元債務負擔,令其外部融資環境惡化。為應對資本外流、本幣貶值,許多國家的央行被迫跟進加息。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研究部世界經濟主管丹尼爾·利告訴新華社記者,美聯儲激進加息令美元大幅升值,導致美元債務較多的國家償債壓力驟增。IMF資料顯示,超過四分之一的新興經濟體要麼已發生債務違約,要麼債券價格大跌,超過60%的低收入國家面臨債務困境。
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副教授顧清揚表示,美國“任性”加息所倚仗的是美元霸權。憑藉美元霸權,美國可以向世界轉嫁危機,經濟高度開放而基礎薄弱的拉美、東南亞和南亞國家尤其危險。
美國還將美元霸權變成一種地緣政治武器,頻頻祭出制裁大棒,大搞金融恐怖主義,對他國動輒採取凍結資產、阻礙交易和長臂管轄等手段,嚴重破壞國際秩序,威脅經濟金融穩定。
烏克蘭危機升級以來,美國凍結俄羅斯外匯儲備,制裁俄主要銀行,並將大多數俄銀行排除在環球銀行間金融通訊協會(SWIFT)系統之外,導致國際金融及大宗商品市場劇烈波動。今年2月,美國宣佈凍結阿富汗中央銀行數十億美元外匯儲備,令阿民眾生活雪上加霜。
“前所未見的大規模貨幣武器化行動。”美國考爾德伍德資本公司對沖基金經理迪倫·格萊斯這樣評價美國對俄金融制裁。他警告說:“這張牌你只能出一次。這是貨幣史上的一個轉折點:美元霸權的終結。”
“最終將讓美國自食其果”
美國任性妄為,全然不顧他國,其後果必然是美元信用受損,美元霸權根基動搖。
作為“石油美元”主要支點之一的產油大國沙烏地阿拉伯,近期與美國在原油產量問題上分歧顯著。英國《金融時報》網站刊文指出,美國要求沙特增產以壓低全球油價,結果遭拒。這表明“石油美元”模式漸趨式微。
美國馬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分校經濟學教授賈婭蒂·高希認為,過去幾十年來,美國一直在利用美元作為世界儲備貨幣的“超級特權”,任意印鈔或對其他國家採取違反國際法的制裁措施。這導致美國信譽下降,越來越多國家考慮規避美元的替代性貿易和金融安排,“美元霸權今後將變得更加脆弱”。
在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經濟學教授豪爾赫·馬奇尼看來,當今世界地緣政治、經濟貿易等方面都在劇烈變化,人們該重新考慮美元的地位,“美元霸權的現實將會得到改變”。
事實上,近年來美元國際地位已明顯下滑。IMF資料顯示,今年第二季度,美元在全球官方外匯儲備資產中佔比約為59.5%,而2001年美元佔比曾一度高達72.7%。
種種跡象顯示,許多國家“去美元化”正在提速。俄羅斯出臺與“不友好”國家和地區的“盧布結算令”;印度央行推出國際貿易的盧比結算機制;以色列在歷史上首次將加元、澳元、日元和人民幣納入其外匯儲備,同時減持美元和歐元……
俄羅斯智庫“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專案主任雅羅斯拉夫·利索沃利克指出,世界經濟“去美元化”趨勢正在強化,發展中國家在世界經濟中的重要性增加,進一步推動了這一程序。
“美國的貨幣政策最終將讓美國自食其果,這只是時間問題。”菲律賓“亞洲世紀”戰略研究所副所長安娜·馬林博格-烏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