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20年,屠新泉:民營企業競爭力得到極大釋放

本文來源:時代財經 作者:餘思毅

2001年12月11日,中國正式加入世貿組織,成為第143個成員。二十年來,中國對全球經濟增長的年均貢獻率接近30%,中國經濟在全球的分量越來越重。

入世二十年,中國從順應潮流到引領潮流。回溯歷史,中國入世以來究竟有哪些重大的改革開放舉措?在逆全球化、貿易變局之下,中國堅持開放,體現了怎樣的擔當?當下WTO面臨改革、全球貿易格局面臨重塑,中國應該如何抉擇?

12月8日,時代財經就上述問題,專訪了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中國WTO研究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屠新泉。

屠新泉師從我國WTO研究開創者之一的薛榮久教授,是國內WTO研究的權威人士,其學術生涯也與入世多年的程序密不可分。

1998年,屠新泉跟隨薛教授攻讀外貿方面的碩士研究生,開始了與WTO相關的專業研究。

中國入世當年,屠新泉也開啟了其博士生涯,其博士學位論文為《中國在WTO中的定位作用和策略》,主要思考中國在入世後面臨什麼樣的變化。

屠新泉對時代財經回憶道,當時組織材料撰寫論文期間,並不具備實地到WTO總部進行調研的條件,只能在國內跟WTO相關人士接觸進行了解。

直到2011年,也就是中國入世10週年,中國在WTO的地位得到了較大的提升,屠新泉也得到去WTO秘書處做訪問學者的機會。

屠新泉告訴時代財經,WTO是政府間組織,對學術界的開放度並不太高。他當時透過時任WTO總幹事帕斯卡爾·拉米的參贊王曉東的幫助,得以自由出入WTO的大樓旁聽一些會議,利用其圖書館,與使團代表進行訪談交流,近距離研究關於中國參加政府採購協議的談判。

據悉,入世二十年,中國的關稅總水平由15.3%大幅降至7.5%以下,遠低於入世承諾的10%,中國在對外開啟大門的同時,也積極融入國際市場。在屠新泉看來,外貿經營權的放開是外貿管理制度領域一個非常重大的變革,對外貿的發展意義非凡。

“以前我們是把競爭力抑制住了,入世是把競爭力釋放出來了。”他進一步表示,過去由於特定的歷史背景,外貿經營權都是由國家統一管理。正是因為外貿經營權的放開,中國有比較優勢的民營企業大量的進入到國際貿易市場。

“入世”20年,屠新泉:民營企業競爭力得到極大釋放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中國WTO研究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屠新泉

入世二十年,關稅總水平下跌至個位數

時代財經:中國入世以來,有哪些較為重大的改革開放舉措?能簡單點評其意義嗎?

屠新泉:首先,中國履行市場準入的承諾,降低關稅,取消非關稅壁壘,這些都涉及制度的變化。

中國的關稅總水平由2001年的15.3%降至2021年的7.4%,關稅約束覆蓋率達到100%。農產品平均關稅水平14.8%,遠低於發展中成員56%和發達成員39%的平均關稅水平,非農產品關稅降至6.5%,顯著低於一般新興市場國家,且和發達國家的距離在進一步縮小。

同時,中國按加入承諾全部取消了進口配額、進口許可證和特定招標等非關稅措施。以前我國的外貿管理當中,非關稅措施是更重要的手段,如配額許可證,這些在入世之後都被取消了,是非常重大的制度上的變化。

第二,外貿經營權的放開是外貿管理制度領域一個非常重大的變革,對外貿的發展意義非常重大。

自2004年7月起,中國進出口經營權由審批制改為備案登記制,大大提高了企業外貿活動的活力,尤其是民營製造業企業參與國際貿易的積極性,也為隨後中國跨境電商的大發展奠定了制度基礎。

2019年,民營企業首次超過外商投資企業,成為中國第一大外貿主體。2020年,民營企業佔中國外貿總值升至46.6%,而2001年時這一數字僅為6.6%。

第三,有的變化可能不一定完全是 WTO的規則直接要求的,而是我們為了履行降低關稅,包括透明度原則、最惠國待遇原則等WTO的一些基本原則和要求,對國內的法律體系進行了重大的調整。

2001年中國加入WTO之後,進行了大規模的相關法律、法規的修訂和新立法工作,包括中央政府清理法律法規和部門規章2300多件,地方政府清理地方性政策法規19萬多件。這些法律包括外貿法,還有涉及外資管理、服務業的管理辦法等。中國重新修訂《商標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加快《專利法》和《著作權法》等法律修訂。

入世把民企的競爭力釋放出來

時代財經:能否重點談一下外貿經營權的放開對中國的影響?

屠新泉:中國入世創造了世界奇蹟。

入世是中國要擴大市場開放,降低關稅,取消配額。從這個角度來看,政策變化的後果應該是中國的進口會增加,但實際情況是,中國進口確實增加了,但是出口增加的量比進口還要快,中國外貿順差不斷擴大。這是出乎意料的,這個奇蹟源於剛剛提到的外貿經營權的放開。

加入WTO對中國來講影響是方方面面,受到影響最大的是中國的中小企業、民營企業,它們有了參與世界競爭的機會。以前我們是把自己的競爭力抑制住了,入世是把競爭力釋放出來了。

之前外貿經營權,都是國家統一管理的,實際上,這極大限制了中國企業參與國際競爭的機會。當時的制度設計有特定的歷史背景,因為以前中國的外匯很緊缺,政府為了控制外匯等,限制外貿經營。從國家的角度來,一定的控制是有其道理的,但另一方面確實也限制民營企業的成長,限制了企業的國際化。

外貿經營權的放開是真正意義上中國企業走向國際的關鍵一步,民營企業其實從改革開放開始就慢慢發芽了,外貿經營權的放開向它們敞開了世界市場的大門。

正是因為外貿經營權的放開,使得中國有比較優勢的民營企業大量進入到國際貿易市場,把出口的能力釋放出來。

WTO面臨新變革,中國面臨新抉擇

時代財經:近二十年來,中國經濟保持穩健的增長,請問,中國進一步改革開放對全球經濟貿易有哪些積極意義?

屠新泉:中國入世以後,相當於一支生力軍加入了世界經濟的發展,或是世界市場的競爭當中。十幾億的人口參與到國際市場與國際資源的迴圈當中,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增量。

中國透過開放的方式參與世界經濟一體化,發展過程實現了自己的發展,同時也對世界經濟的增長做出了重要的貢獻。當前,中國的GDP增量,佔世界的30%,外貿的增量可能還不止30%。

時代財經:但在這期間,國際貿易摩擦也從未停息。據財聯社報道,歐盟12月8日公佈一項“反脅迫”草案作為“貿易武器”。針對中國等被其認定存在“經濟脅迫”的國家,加收關稅、使用配額或交易許可證暫停市場準入,以及限制公共採購專案和投資市場準入等。怎麼看待與歐盟之間的貿易摩擦?

屠新泉:貿易摩擦跟貿易發展之間有一定的相關性,貿易規模增長得越快越容易發生一些摩擦,所以應該分兩面來看待。

截至2021年8月,WTO成員共提起605起爭端案件。其中,美國被訴156起,佔被起訴25.8%;歐盟被訴88起,佔比14.5%;中國被訴47起,佔7.8%。

而以中國加入WTO後的2001年12月11日起算,同等時間段內美國和歐盟申訴的案件數分別是55起和49起,被訴的案件數分別是100起和55起,均高於中國。

貿易摩擦在另一方面反映貿易增長的勢頭,中歐之間的貿易摩擦總體上還是比較平穩。當然中歐之間像反傾銷、反補貼這樣的案例是有的,但從中國貿易的整體來看,都是區域性的問題,不存在全域性性的影響,總的勢頭還是不錯。

這兩年歐盟對中國批評指責比較多,其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不完全是WTO規則的問題,更多的是國際競爭格局的變化,說到底是他們不適應中國企業的崛起,對他們構成了超出心理預期的壓力。

歐盟又不願意承認,所以反而說中國的競爭力是來自於一些所謂的“不公平競爭”。兩者是不太一樣的經濟體制,在他們的認識裡還存在一定的偏見,或者說要充分認識中國還需要一個過程。

時代財經:逆全球化風氣再起,疫情後,全球貿易格局重塑,WTO也面臨改革。屠老師能談談中國該如何抉擇?

屠新泉:WTO是成員驅動的國際組織,秘書處在WTO裡面是起一個輔助的、服務的作用,不是決策的作用。真正發揮作用的是各個成員國、各個代表團。

目前來看, WTO改革面臨很大的困難,美國政府在貿易政策上的變化不大,拜登的貿易政策仍然是以美國優先的貿易政策,相對來看,對多邊貿易體制對WTO的支援力度也非常有限,基本延續了特朗普政府的做法。

從中國的角度來講,我們還是堅持支援WTO,支援經濟全球化,團結其他WTO成員國,跟貿易保護主義做鬥爭,同時推動進行必要的改革,也包括推進一些談判,像最近剛剛結束的服務管理規制的談判,中國也是非常積極的參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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