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偉文:人口變化帶給美國三個重大趨勢
美國疾病預防與控制中心(CDC)5月5日釋出的報告稱,2020年美國的生育率創下新低,每1000名女性生育1637.5個孩子。這也是美國新生兒數量連續第六年下降,創下自1979年以來最低。
結合美國普查局上月底公佈的最新人口普查數字顯示,2020年美國總人口約為3.3145億,雖比2010年上次普查增加7.4%,但也是自上世紀30年代(增長7.3%)大蕭條以來的最低增長率。最近三個十年期間美國人口增長率急劇放慢,從上世紀90年代增長13.1%,到本世紀第一個十年增長9.7%,再到上一個十年的增長7.4%。因此本次人口普查反映的第一個重大趨勢是,美國已經進入人口低增長時代。
人口低增長如果持續,對美國經濟長期增長的影響將是深刻的。這不僅因為經濟增長最重要的人口紅利的衰減,而且因為其不同年齡段、不同族裔人口結構的變化趨勢加劇了這一前景。
美國新生人口的減少趨勢恰好與戰後嬰兒潮出生人口的退休時間相吻合。2019年美國新出生人口374.55萬,同年退休人口417萬,戰後嬰兒潮帶來的人口高增長髮生在上世紀40至60年代,這三個十年人口分別增長14.5%、18.5%和13.4%。從2010年到2035年是嬰兒潮出生人口的退休潮。美國新出生人口能否補上這個勞動力缺口呢?不容樂觀。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美國生育率一直在下降。2019年的生育率降到1.70。新生人口的持續減少和美國社會的老齡化,將嚴重影響美國經濟增長所基於的人口紅利。
如果這種趨勢持續下去,人口的十年增長率可能進一步降到5%以下。到2050年,美國將在很大程度上“歐洲化”,即人口增長停滯的老齡化社會。在這個條件下,美國的經濟繁榮將會終結,長期經濟增長年率將不足2%。
美國要扭轉人口增長率下降趨勢,只有兩個辦法。第一,依靠少數族裔多生孩子。幾年前全美總生育率為1.82。其中歐裔白人生育率1.69,亞裔1.66,非裔1.77,西語拉丁裔2.18。如果主要靠歐裔白人生育,人口增長率將更低,只能主要靠西語拉丁裔,以及非洲裔。第二,光靠現有人口自然增長是不夠的,必須大量引入移民。過去美國保持每十年人口兩位數增長的一個重要構成是大量移民,而移民的絕大多數是西語拉美裔。這樣一來,歐裔白人佔總人口比重將不斷下降,少數族裔特別是西語拉美裔比重將不斷上升。當前美國總人口中,歐裔白人佔60.1%,西語拉美裔佔18.5%,非裔13.4%,亞裔5.9%。如果實行這樣的方針,到2050年,歐裔白人可能首次成為少數族裔。
然而,近年來美國社會愈演愈烈的種族矛盾、白人至上主義和排斥移民的政治傾向與人口增長的需要完全背道而馳。鑑於當前美國社會的撕裂很難彌合,人口增長率極有可能進一步降低。因此到2050年出現“歐洲化”的可能性極大。如果華盛頓實施重大政策轉變,從根本上推翻白人至上理念和方針,並放寬移民,結果將是“拉美化”。很難看到第三種前景,最多是以上兩種前景推遲實現。
這次人口普查結果反映的第二個重大趨勢是各州人口增長極不平衡。人口增長特別突出的是得州(十年內人口累計增長15.9%)、佛州(增長14.6%)、科羅拉多(14.4%)、俄勒岡(10.1%)、北卡(9.5%)和蒙大拿(9.0%)。它們主要集中在南部和西部零散地區。與此相反的是,東北部大西洋沿岸和大湖區人口增長繼續停滯。其中紐約州十年內人口只增長4.0%,更低的依次是密歇根(3.6%)、威斯康星(3.6%)、賓州(2.1%)和俄亥俄(2.0%),伊利諾伊甚至下降了0.1%。
這大致延續了上一個十年(2000-2010)的趨勢,即美國南方、西北比東北、大湖區人口增長更快。其基本原因有二:第一,前者高科技產業等新興產業發展較快,後者則受傳統產業停滯的困擾。第二,前者接受移民更多。唯一有重大不同的是,歷來與得州、佛州並列為美國人口增長三大“火車頭”的加州,只增長了5.9%,低於全國平均水平。加州仍是美國高科技產業最發達的地區,但因矽谷及大洛杉磯地區房價越來越高,一些公司或創業者選擇得州、科羅拉多和俄勒岡。此外,特朗普執政四年嚴控並修築邊界牆,阻擋了不少墨西哥移民前往加州。
一般說來,人口增長快的地區,經濟發展也更好。以2017至2020這四年累計,全美GDP增長4.0%。得州和佛州分別增長5.9%和7.3%。俄勒岡州增長8.8%,科羅拉多州增長10.8%。與此相反,紐約州和整個大湖區累計增長率都只有0.6%。這又印證了前面提到的規律,美國步入人口低增長,將給今後幾十年經濟前景帶來嚴重影響。當然加州屬於個案,過去四年其GDP累計增長了7.7%。雖然人口增長率低於全美平均水平,但經濟依然好於後者。
第三個重大趨勢是各州人口增長的不平衡,帶來政治版圖的變化。由於美國眾議員數量固定在435名不變,這樣一來,人口增長更快的州將獲得更多眾議員名額,增長更慢的州將減少名額。結果,得州將增加兩名眾議員名額,佛州、北卡、科羅拉多、俄勒岡和蒙大拿州各增加一名。而加州、紐約、賓州、威斯康星、密歇根、伊利諾伊和俄亥俄州各減少一名。新的名額分配將從2022年國會選舉起實施。
巧合的是,名額減少的7個州中除俄亥俄外,2020年總統大選中都是民主黨候選人拜登獲勝。因此,2022年中期選舉會否使民主黨失去眾議院本已微弱的多數已留下懸念。由於各州選舉人票是按照眾議員數加兩名參議員數計算,眾議員席位減少的賓州、威斯康星、密歇根三州又都是關鍵搖擺州,應該說這些變化雖對2024年大選有影響,但並非關鍵。美國大選是贏者通吃,選舉人票數的變化,不會帶來重大影響。而得州和佛州人口增長的很大來源是來自西語拉美裔的移民和高科技移民,很多人更傾向於民主黨。所以,這對美國兩黨政治影響如何,還有待繼續觀察。(作者是人大重陽高階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