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約車司機、快遞小哥、外賣送餐員、家政阿姨……也許你不打零工,但你的生活或已無法與零工經濟完全切割開來。零工經濟的快速發展已是不爭的事實。
根據麥肯錫全球研究院的研究,2005年到2015年,全球零工經濟從業者佔勞動人口的比例從10%增加到16%。官方統計顯示,中國目前從事零工的勞動者已達2億人。另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是,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課題組的調研發現,零工經濟已經從網際網路行業、短影片直播平臺、音響文娛行業,快速滲透到金融行業、房地產行業等幾乎所有傳統上以長期就業為主的行業之中,而且這個趨勢還在繼續甚至加速。
零工經濟的發展,是對外部衝擊的一種回應。疫情的持續蔓延導致一些工作崗位消失,但一些必需的工作內容並不會因此而消失,它們中的一部分演變為“零工工作”。此外,疫情透過直接威脅人類基本生存安全而在實際上消減了傳統的勞動力市場,以及在有效的勞動者供給和需求都難以形成的情況下,零工經濟藉助數字賦能,在滿足物理隔離要求的基礎上完成遠端工作,從而成為危機下實現勞動力供需的有效解決方案。零工經濟的發展,是技術賦能的結果。數字技術可以突破集中型就業模式,向分佈型零工經濟正規化轉換。
從本質上說,零工經濟就是從“就業”向“工作”的正規化轉換。形象一點表述就是,工作是一種顆粒度更加精細化的就業,而且是一種質變後的就業。“工作”表現出來的,已經不再是“就業”模式下一個勞動者去承擔一個崗位的全部職責,而是一個勞動者的不同技能或能力來完成一個崗位中的不同工作任務。更重要的是,因為顆粒度的精細化,“工作”不再像“就業”那樣受到時空的嚴格限制,而具有更好的擴充套件性與流動性以及更強的可交付性與可交易性。就其形式特徵而言,零工經濟表現為從組織型、集中型與單一型就業模式向自主型、分佈型與多元型工作正規化的轉換,是一種新工作正規化。
從微觀層面來看,零工經濟可以真正實現勞動者人力資本的最優配置。針對每一個工作任務的工作技能(人力資本)資源和工作時間資源都得到了最優配置和最優利用,對企業、個人和社會都是“帕累託式”(各方都增益)的改進。零工經濟還可以透過勞動力資源與工作任務的無縫銜接,而提升工作流程效率。但必須指出的是,零工經濟並不是低技能工作的代名詞,背後是職業技能的重構及深化,從去技能化到再技能化的轉型。
從宏觀層面來看,零工經濟創造了更多就業機會,還能夠緩解就業波動。近些年來,新生代農民工迴流農村的人數持續減少,城市就業壓力增加,零工經濟不僅接納了大量的農村勞動力,而且兼職比例很高。這種分散式、彈性大的工作形態有效地減緩了經濟外生衝擊對就業的影響。當然,這裡的就業機會是指基於工作任務的機會,而不是傳統的基於崗位的就業機會。
在零工經濟快速創新發展中,勞動者權益流失現象必然會出現。然而,零工經濟既不是勞動者權益保護缺失的代名詞,也不是企業用工責任規避的新工具,更不是政府就業政策設計的無人區。政府應在構建工作市場基礎設施、創造更多零工經濟機會的基礎上,建立“勞動者保護新模式”:更新勞動者工作技能,探索全覆蓋的社會保護。
如何更新勞動者工作技能?一方面,需要在宏觀上推動人力資本投資系統再設計。實施高質量教育戰略,鼓勵並認可各類教育創新,有序貫通學校教育與家庭學習、國民教育與社會培訓、普通教育與職業教育等,構建人力資本投資新系統新動能。另一方面,要在微觀上強化高效的實施路徑,如鼓勵大型企業或行業協會獨立或共建與本行業緊密相關的產業學院(或大學),建立人力資本投資基礎設施等。
探索全覆蓋的社會保護方面,則需做到兩類“雙覆蓋”。第一個“雙覆蓋”是,社會保護既覆蓋全體國民,又覆蓋全部工作。“十四五”規劃已明確放寬靈活就業人員參保條件,實現社會保險法定人群全覆蓋。與此同時,零工經濟必然要求基於數字技術平臺準確採集勞動者工作任務、工作時間、工作地點、工作報酬等資料資訊,實時掌握工作任務交易情況,加快探索建立基於工作任務交易的新社會保障體系,從而確保每一個勞動者、每一次工作交付都能夠納入國家社會保障體系之中,從而真正做到既覆蓋全體國民,也覆蓋全部工作。
第二個“雙覆蓋”是,既做到社會保障覆蓋又做到基本收入覆蓋。伴隨著人工智慧、工業網際網路等智慧化自動化生產製造與經營管理技術快速在社會經濟體系中部署,我們還需要加快研究從基本收入計劃(UBI)到基於工作的基本收入計劃(UWBI)的可行性,以保障可能的“無人工作”的經濟正規化下工作任務的重組與創造,特別是要提供普遍的基本生活保障。
(作者:楊偉國,系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院長、國家與戰略發展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