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運動休閒打扮的許凱祥,站在鏡頭前有一點點拘謹,同臺的10個商家裡,除了他一個70後,其他都是剛畢業的小年輕。
這是一場賣家新品釋出會。直播前一天,他扛著自己設計的多功能運動包,從廈門坐高鐵到杭州,心懷忐忑,參加在杭州的這次活動。
儘管被周圍的年輕人稱為“潮大叔”,許凱祥還是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接不住年輕人的梗,臺上的其他創業專案,有些是他從沒見過的。創業之餘,他喜歡踢足球,有感覺的時候會寫詩,記在手機備忘錄裡。
46歲,創業23年,前半生都在不停折騰,失敗了三次,如今仍在堅持。看著眼前跟他創業年限一般大的孩子,許凱祥凝神了一會兒,開始回憶這個長達23年的創業故事。
一年賺一輛車的利潤時代
1997年,我和現在這群在電商平臺上創業的小朋友差不多大。一腔熱血,想搞點事情。我出生在福建龍巖上杭縣,我家離位元組跳動老闆張一鳴家,只有30公里不到。
90年代,我們國家正處人口紅利期,製造業開始轉向勞動密集型。那時候的中國市場,是全世界資本都覬覦的“大肥肉”。外資企業轟隆隆地在中國建廠,賺得盆滿缽滿。福建是最早對外開放的省份,像德國西門子、冠捷電子、三星電子等享譽全球的跨國企業,還有大大小小的服裝企業、生活用品公司,都在福建設了加工廠。
一部分敢想敢拼的中國人看在眼裡。除了張一鳴,我們那兒多的是創業的人。有的下海經商,有的開了家庭式加工作坊,給批發市場供貨。
那時候正是賣方市場,只要你手上有點貨,就不愁銷路。
當時,我有個朋友在外資公司上班,他們公司經銷進出口工業級縫紉裝置,我經常去他那兒轉悠,一來二去對此行熟悉了。後來我自己開了一間縫紉機商行。
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緊接著幾年,福建當地的服裝廠、服裝作坊越來越多,這些廠都需要工業縫紉裝置。當時有個標準牌縫紉機在業內很火,我還成了它的福州二級代理商。
一臺裝置賣出去,有幾百、上千元的利潤,工廠拿貨量也不少。一年時間,我就靠這間商行買了一輛皮卡車。後來,店鋪擴張到了2家,每個月交稅就是好幾千。
1997年,我還在馬雲的中國黃頁上打過廣告。那時候,我的身家,估計和馬雲差不多。
血本無歸
然而,畢竟還是太年輕。錢來得太快,我有點飄了。
有時候,客戶一個電話過來,叫我送幾臺裝置,我一看地址太遠,利潤又不高,覺得划不來,就會拒絕。
生意沒有阻礙,我就慢慢放了手,將商行交給別人打理,就此埋下了禍根。
2003年,福建興起了一種“拍賣扣押進口貨船”的生意。邊防將非法走私的進口貨船扣押,再經由法院、工商拍賣行等單位組織拍賣。
遊戲規則是,你用低於市場價買下整艘船的集裝箱。但是,你不知道集裝箱裡是什麼。海關只告訴你,裡面有“電子產品”、“食品”,或者“服飾”等類別。開啟之後,裡面的商品可能會讓你一夜暴富,也可能讓你血虧無本。這種“盲開集裝箱”的遊戲,比如今開盲盒可刺激多了。
我身邊有個朋友,我是看著他掙錢的。他花了60萬買下一條船的貨,轉手之後掙了200萬。那時候200萬什麼概念?我什麼都沒想,開始了自己眼裡的第二次創業。
有一次,我打聽到港口要回來一批裝置類的產品。我和一個朋友合夥,分別從銀行貸款了60萬元,試圖拍下這船貨。
我想,如果順利,這些貨能賣個200萬。現場,盯著這艘船的人很多,大家都是20萬、30萬地往上喊,我又跟朋友借了20多萬繼續叫價。最後,貨是被我們拿下了,可是裡面有一半,都是壞了的電腦主機板,只能當廢品賣。
我年輕氣盛,足夠大膽,卻沒有做好失敗的準備。挑揀出來的貨,最後賣了不到50萬。
我一分錢沒掙到,賣了車子,還欠了20萬的外債。
那年,恰逢非典爆發。我的商行出不了貨,加上我長期沒打理,店鋪先後倒閉。
非典期間,我接到了來自杭州的電話,邀請我入駐電商平臺。我正發愁商行的生意,便拒絕了。
年底,我又收到了郵件,當時,我正在辦公室打包,和公司值錢的東西,準備出門打工、還債。
中年再創業
創業初期的順風順水,讓我誤以為世界掌握在我手中。直到商行倒閉,我才明白,投機取巧並無益處。在家消沉了一段時間後,我去了北京投靠朋友。
2004年的北京沙塵暴肆虐,冬天乾燥寒冷。我一邊打工還債,一邊學習英語,並用兩年時間考取了CCMC(職業經理人)資格證。
熟練掌握外語後,我在一家經營體育用品的美國公司擔任客戶代表。我們公司的供應商,是當時亞洲最大的體育用品工廠。我常駐在工廠裡,認識了世界各國的同行,學到了和國內完全不一樣的工作理念,熟悉了體育用品的研發、設計、生產環節。
但好景不長,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我任職的這家美國公司也被收購了。我失業了,但這次的失業,並不像之前創業失敗那樣手足無措。
在美國公司的4年打拼,我還完了外債,手上還有幾萬元剩餘。拿著這些錢,我又開始創業。
2008年,我回廈門,和親戚開了一個包袋廠,買了幾套二手機器,加起來四、五十個車位,開始生產包袋。
這次創業,仍是失敗的。一方面,工人不好招,他們都願意去條件成熟的大廠上班。另一方面,我剛開業的小廠子,搶不到單子。即使有單子,產量沒上來,基本沒什麼利潤。幹了幾個月,我“淨身出戶”,把廠子留給了親戚,另尋出路。
這時候的我,已經三十五、六歲了。
深秋的廈門,絲絲涼意。我兩手空空,租了一個靠海的小單間,每天在海邊遊逛。有一天,我走進一家體育用品商店,牆上掛著一排足球守門員手套,我一看牌子,是我曾經待過的那家工廠生產的,老闆除了在門店銷售,還開了間線上店鋪網銷,價格300多元一套。
看著牆上的手套,我想起來,以前在工廠,每週都會扔掉一批手套樣品,這些樣品質量沒有問題,有些手套上標了記號,有些是顏色不到位,最終被處理。老闆對我說,“這樣的產品,有些俱樂部會大量採購。”
於是,我找到以前在體育行業認識的朋友,從他們工廠拿貨,也開了間線上店,銷售他們的樣品,和外貿尾單。
原價300多元的手套,我標價100元。開店第二天,有一個青島的足球俱樂部採購員,直接打電話過來,說,“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這樣的模式做了幾年,我靠著經營線上店鋪,在廈門買了自己的房子和車。
我還是後浪
2015年前後,不少外資企業開始從中國撤廠,幾年時間,福建的外資工廠少了將近一半,“世界工廠”逐漸轉移到了印度、越南、柬埔寨。
能拿到的好貨變少了,淘寶上同類店鋪也多了幾十家,有的甚至在賣假貨。市場亂了,更便宜的手套也有,於是,我開始考慮轉型。
那幾年,電商平臺的玩法也變多了,國產原創店鋪多了不少。我註冊了一個體育用品品牌,將攢了十年的經驗運用起來,開始生產體育用品包。
我喜歡足球,每週,我都會揹著雙肩包,手上領著水壺、球鞋,抱著足球到體育場,特麻煩。我需要一個包,能把鞋子和衣服分開裝,並且能放下足球和水壺。
市場上沒有,我就自己設計。
第一款包,我設計的是一個能自由拆卸的雙肩包。能同時裝下球鞋、球,還有水杯,並且彼此隔開。不打球時,外層裝球的口袋可以卸下來。根據需求,我還設計了籃球包、羽毛球包,乒乓球包、高爾夫球包等。
4年時間,我把精力全都花在了這款包上。改版了6次,剛開始的用料簡單,舒適度不夠,後來的每一版,我都在調整。最新的包包,不僅外觀漂亮,功能齊全,背起來還省力,還能防紫外線,保護球鞋。
我帶著這款包,參加了全是年輕人的新品釋出會。朋友看到了,說我“加入了後浪大軍”。我身邊的同齡人,不少曾和我同一時期創業,在時代的裹挾下,跟不上變化,選擇過平穩的日子。
現在,我的店鋪每個月銷售幾萬元,仍處於創業階段。但我比此前任何一次創業都有信心,感覺自己和臺上的年輕人一樣有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