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重振法國工業，總統馬克龍近期公佈了一項名為“法國2030”的300億歐元投資計劃，結合法國工業和經濟振興的痛點和短板，瞄準未來熱點工業領域和經濟增長點，制定重構新版綠色經濟的投資框架。
2020年2月21日在法國費斯內姆拍攝的費斯內姆核電站的航拍照片
聚焦五大方向
“法國2030”投資計劃旨在透過重振法國工業，提高法國經濟透過創新實現增長的能力，投資目標主要集中於熱點行業和領域，包括能源和工業脫碳（80億歐元）、交通（40億歐元）、健康（30億歐元）、農食（20億歐元）、微電子和機器人零部件供應（60億歐元）、戰略原材料供應（10億歐元）、初創企業（20億歐元）、針對戰略部門的創新培訓（25億歐元）、文化（6億歐元）、外空和海底（14億歐元）等方面。
計劃明確了未來的投資方向，確保法國在“未來工業”領域國際競爭力的提升，從而將法國經濟拉回“創新－生產－出口－盈利”的“良性迴圈”軌道。計劃明確了未來投資重點聚焦五大方向。
一是重啟創新型核電建設。法國將在“法國2030”項下投資10億歐元，發展“更加模組化”和“更加安全的”新一代小型核反應堆EPR2。為確保能源獨立並履行減排承諾，法國幾十年來將首次在境內重新開啟核反應堆建設，以確保法國能源獨立和國內電力供應，在風能、太陽能等非化石能源短期內無法穩定供給的條件下，助力法國實現2050年前“碳中和”目標。
二是打造真正的“綠氫”。“法國2030”制定了到2030年法國成為全球綠色氫能“領頭羊”的目標，建設兩個大型電解裝置工廠，透過研發並應用超高單槽產能電解槽，獲得源自可再生資源、生產過程零碳排放的“綠氫”，完成工業去碳化，實現真正的綠色能源轉型。
三是打通工業脫碳全產業鏈。“法國2030”將投資40億歐元發展電動和混合動力汽車，目標是到2030年總產量達200萬輛，並生產第一架氫能商用飛機。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全球半導體等關鍵中間品供應鏈薄弱、智慧汽車屢屢“缺芯”的窘境為法國工業敲響警鐘。為此，“法國2030”將在多個關鍵上游產業進行大規模動員，確保法工業能夠獲取鋰、鎳等關鍵原材料，並投入60億歐元提升在法本土生產人工智慧原件的能力，最終將本土半導體產量提高1倍。
四是圍繞民眾需求投放資源。“法國2030”一方面投資20億歐元用於農業創新，確保法國國內農食產品供應和民眾飲食健康、可持續、可追溯；另一方面向衛生健康產業投資30億歐元，承諾未來在法國本土生產20種治療癌症和慢性病的生物製藥產品及尖端醫療裝置，並積極發展智慧基因技術。
五是完善數字化智慧工業新生態。“法國2030”擬撥款8億歐元發展機器人產業，一半用於製造人工智慧機器人，另一半用於建設應用智慧機器人的工業場景，並協助現有傳統工業場地轉型，透過高科技嵌入實現傳統工業向數字化的轉型。同時，計劃投資25億歐元與大學和研究機構合作培養未來“人才”，改善初創企業研發生態，培育“French Tech”創新生態品牌，將地中海沿岸、法蘭西島大區、北部大區打造成為三大創新制造業叢集。
資料圖：馬克龍。新華社發
三點深層考量
馬克龍正在為明年贏得連任積極準備，在該時間點推出如此宏大的工業投資計劃，主要有三點深層次考量。
一是著眼明年大選。“法國2030”將經濟振興、國力復興的重點放回經濟和工業本身，對國內極右翼和傳統右翼秉持的“法國只有拒絕移民、聚焦安全才有未來”競選理念進行直接回應和對沖，旨在破除馬克龍執政4年來給外界造成的“法國在衰落”的不良印象，向民眾展示只有馬克龍才能指引發展繁榮的路徑，堪稱馬克龍提前發表的“競選演說”。
二是搶抓綠色理念。儘管馬克龍上臺後不斷鞏固法國全球氣候問題引領者地位，但隨著法歐政治生態普遍“泛綠”，各黨派綠色理念競爭嚴重“內卷”，綠色規則不斷嚴苛，綠色標準水漲船高，法國國內綠色經濟發展水平與其全球雄心逐漸不再匹配。
法國政府錯愕地發現，在氫能領域，原本擁有技術和應用優勢的法國傳統制氫產業不再“綠色”；在核電領域，原本的工業“王牌”在綠色新牌局中不允許“再打”；在清潔能源領域，風能、太陽能發電技術穩定性遲遲難以突破。
“法國2030”中被各界大書特書的新建小型核反應堆，正是法國政府在面臨棄核壓力和能源供給緊缺的兩難抉擇之下的“折中方案”，既維持了到2025年將核電縮減至佔總發電量50%的既定目標，也能保障國內電力供應安全，還能最大限度地順應綠色發展和“碳中和”潮流，成為馬克龍繼續維繫法全球氣候問題領導者地位的難得和稀缺助力。
三是正向聚合改革資源。馬克龍執政期間先後遭遇“黃馬甲運動”、特朗普擔任美國總統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國內結構性改革也壯志未酬，迫切需要更多政績支撐連任，才有望在第二任期大展宏圖。“法國2030”堪稱馬克龍積聚財源、推動改革的又一次嘗試。
“黃馬甲運動”帶給馬克龍很大教訓，即從勞方一側推動改革會面臨巨大社會慣性阻力，從資方一側推動改革則將付出不成正比的時間和溝通成本。
“法國2030”體現出，馬克龍第二任期的執政思路已由“如何分蛋糕”轉換為“先做大蛋糕”，透過勾勒更高質量“再工業化”的前景，提前為改革籌措財源，用綠色、數字化、人工智慧等“新蛋糕”化解勞資雙方既得利益者的疑慮和敵意。初步看，“法國2030”至少在理念上已獲得了國內較為廣泛的支援。
面臨諸多實際困難
“法國2030”雖不失為面向未來的合理化規劃，但其出臺正值法國大選季，不可避免地遭遇大量質疑聲音。除了馬克龍競選對手們“為黑而黑”的攻訐外，計劃本身能否順利推行還面臨諸多實際困難。
一是計劃內容與馬克龍任內推動的多個產業細分規劃大量重合，這些產業規劃多數尚未取得成果，如何說服選民為新計劃投“信任票”、拉住企業界形成合力還存在疑問。
二是疫情狀態下，法國國家財政捉襟見肘、債臺高築，已接受首批歐盟復甦基金度日，目標是在2022年將赤字控制在GDP的5%以內，但“法國2030”要求當年就投入30至40億歐元，如何合理籌集資金、找到產業投資與公共赤字的平衡點也成為一大難題。
三是無論明年誰當選總統，法國政壇都將重新洗牌，新政府面臨重新協調整合國內政治經濟社會的艱鉅任務，如何將“法國2030”具體專案和融資方式落到實處、避免“人走茶涼”“另起爐灶”，有待繼續觀察。（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