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2022年以來金融市場的變化,納斯達克指數的市值已經跌去了1/3,潛在的風險溢價已經破4,逼近危機前的水平。
而德國國債從4月份開始開啟了“雪崩”模式,幅度和力度都超過了2011年歐債危機肆虐期間。
新鮮出爐的英國CPI高達9.1,簡單推演下,歐洲其他國家的通脹資料也難言樂觀,這個新的時代出現了很多舊的問題,就像人類社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遺傳病”重現。
左手是半個世紀一遇的惡性通脹,右手是低至史無前例的潛在經濟增長,央行在夾縫中左右騰挪、分身乏術。
當所有人將一個個“疑難雜症”拋向央行,試圖讓後者像治療普通感冒那樣給出一劑特效藥的時候,問題或許就已經在央行的掌控之外了。
當專業投資機構和普通個人散戶都開始拿起唱空論調的時候,衰退是否真的將至?
韓國出口資料是公認的對全球經濟與貿易景氣狀況最敏感的指標。
由於韓國經濟以出口消費電子、汽車的成品與零部件為主,此類產品受收入預期影響很大。
就像大河的一條小溪,潮漲潮落對大河來說不過尋常,但對溪流來說,就是乾涸與滿溢之差。
去年年中時,韓國出口金額同比資料就一度突破了45%,景氣度創下10年新高,這和2020年基數比較低有關,但全球經濟復甦確實已如烈火烹油。
此後該資料一路下滑,在今年疫情期間一度跌破13%,從這個角度看,全球經濟增長的動能確實在減弱。
同時我們要意識到,同比增長13%依舊是增長,尤其考慮到2021年的高基數和中國斷供的影響,這個資料不算差。
一臺以160公里時速行駛的汽車,車速降低到了100公里/小時,但離速度到0甚至掉頭轉向,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美國5月份CPI資料背後,能源價格上漲貢獻了絕大部分,同比上漲了40%,食品價格上漲了10%,而服務業的薪資收入則同比增加了6%。
從美國勞工部統計的就業資料來看,美國當前仍舊是充分就業的,失業率維持在歷史低位。
我們很難說服自己一個瀕臨衰退的經濟體,可以在薪資水平上漲的同時還保持低失業率。
經濟學家與研究者們,普遍預期如果美聯儲堅持加息,衰退可能在明年2季度或者3季度到來,就是在以上資料上做線性外推,但在短時間,談衰退為時尚早。
經濟步入衰退的速度取決於美聯儲加息的力度。
但美聯儲加息的力度則取決於石油與天然氣價格,尤其是石油價格。
當前利空油價的因素很多,機構的石油研究員們幾乎每天都在調整自己的供需平衡表。
我們注意到,在當前100美元/桶的高油價下,美國頁岩油行業依舊“穩健”增產,節奏不緊不慢。
按照頁岩油一口井平均週轉1.5年的高週轉特徵(類似於房地產)和45美元每桶的綜合開採成本(包含融資成本等),約等於採一桶賺一桶。
現實情況就是自2020年疫情期間以來,美國頁岩油只恢復了90萬桶的產量,僅恢復了2020年損失量的一半,暴利而不增產,顯然是違反常識的。
背後的原因在於,經過了2020年頁岩油泡沫破裂之後,整個行業經歷了一場“大破滅”,大量華爾街資本永久退出頁岩油行業這個“傷心地”。
類比中國房地產行業,高週轉的頁岩油開採依賴持續不斷的高強度融資,一旦全行業融資能力下降,則可能步入另一個極端,即需要將賺來的現金流不停的用於還債,這和當下中國的房地產行業別無二致,野村證券經濟學家辜朝明稱之為“資產負債表衰退”。
另一方面大批中小石油公司被淘汰出局,剩餘企業被埃克森·美孚、BP、雪佛蘭等油氣巨頭整合,行業從“野蠻淘金”逐漸過渡到了有序開採,大戶“追求暴富”的動力自然不可能和小散一樣。
過去8年,美國頁岩油的增產佔到了全球石油增產規模的60%,正是因為美國頁岩油的“攪局”,油價才從2014年的100美元最低跌至了負油價。
在這個攪局者出局之後,以沙特與俄羅斯為首的歐佩克+組織,可以有序安排各產油國的生產,將油價穩定在各國綜合財政成本以上(沙特等中東各國的綜合財政成本普遍在60-70美元以上)。
這是3月份地緣衝突之前油價上漲的主脈絡。
眺望未來,歐佩克組織內部的可用產能集中於沙特、阿聯酋、伊拉克三國,奈及利亞、委內瑞拉等國採油裝置嚴重老化,2021年奈及利亞試圖超產,一度差點引發安全事故。
如果俄羅斯在衝突中取勝,則只會增加歐洲的危機感,進而可能加大對俄羅斯石油的制裁力度,而如果俄羅斯在衝突中落敗,則當前歐洲的禁油政策更無可能改變,勝利方沒有向失敗方低頭的義務。
石油市場的α因素集中於伊朗,如果伊朗解除封鎖,大約可釋放100-150萬桶的產量。
但我們可以注意到,拜登政府在打壓石油價格上,前後出現了嚴重的言行不一,不管是與產油國談判或是釋放戰略儲備,行動上既不果斷也不急切。
回到開始時的判斷,美國是否真的需要打壓油價?
美國原油日產量在1100萬桶左右,而消費量也在1100萬桶左右,換言之美國石油基本自給自足,且可以向歐洲小規模出口。
在此基礎上延伸的石油煉化產業鏈產值高達1.5萬億美元(以當前油價估算)以上,佔到美國GDP規模的1/10,直接和間接影響1000-1500人就業。
普通研究者下意識將當下的美國與1970年代的美國對比,但真實卻是,美國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在打壓油價過快上漲,而非打壓高油價本身,或者說80-100美元/桶的油價對美國來說是一個相對舒適的區間。
從美國的出口結構也可以發現,美國對中國出口商品中,佔比最大的是電腦、通訊、晶片為主的高科技產品,這部分佔比45%,第二大是石化產品,這部分佔比15-20%左右,其次才是農產品(大豆、玉米)、機電裝置等。
美國是一個“偽裝”成消費國的產油國。
惡性通脹從來都是一個“慢性病”,一旦出現,患者大機率將會長期“纏綿病榻”。
七八十年代,美國曆屆政府都在控制通脹與穩定就業之間反覆搖擺,最終導致通脹徹底失控,保羅·沃爾克一度加息至20%以挽回局勢。
最後依賴美聯儲與里根政府的完美配合,美聯儲負責快速加息,而里根政府則在經濟臨近衰退時,推動廣場協議的簽訂。
1985-1987三年時間推動美元貶值了50%,保護美國的出口競爭力,穩定了就業,從而成功將通脹輸出至日本和拉美諸國,製造了拉美信用社危機與日本房地產泡沫。
同樣的供給側長期資本開支不足,同樣的信用貨幣貶值,同樣的全要素生產率低迷,這一次各國央行與通脹的博弈,可能是一場長途拉力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