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銀行長沙分行行長辛蘅若秘密將3萬兩黃金運出長沙。
坡子街中央銀行長沙分行舊址。
中央銀行長沙分行地下金庫遺址。組圖/陳先樞
坡子街上的財貿醫院就要拆遷了,這個佇立在火宮殿東邊的6層磚樓,平時冷冷清清。沒有想到的是,這裡曾是國民政府中央銀行長沙分行所在地,而且在民國末年還發生過一起震驚全國的“亂世黃金案”。
“監守自盜”,3萬兩黃金不翼而飛
1949年元旦,假期的長沙像往年一樣溼冷。入夜後的坡子街上更是鮮有人影。午夜過後幾輛行色匆匆的卡車,停在火宮殿以東的中央銀行長沙分行的門口(今坡子街財貿醫院)。管理人員開啟大門,憲兵們從燈火通明的金庫中搬出一箱箱沉重的木箱。
氣氛緊張凝重,誰也不敢出聲。木箱堆好後,汽車一路向南直奔衡陽火車站,車上運載的是國民政府發行金圓券後,從長沙工商農各界搜刮的黃金3萬餘兩。
夜色成為最好的偽裝。就在長沙軍政各界眼皮底下,這些被搜刮的民脂民膏,竟被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到了位於廣州的臨時政府,準備登船運往臺北。
兩個月前,長沙工商各界組成的“六團體”(有省工業會、省商業聯合會、省農會、省總工會和長沙市商會、長沙市總工會)還組織聯合會議一致要求扣留這批黃金,然而大廈將傾的國民政府,已經不顧湖南各階層人民的死活,由中央財政部直接電命中央銀行長沙分行行長辛蘅若秘密將黃金運出長沙。
等訊息報告到湖南綏靖公署主任兼省主席程潛那裡,從衡陽出發的兩節鐵皮車廂託運的數萬兩黃金已經向廣州開去。
這些從湖南老鄉手中搜刮的鉅款還追繳得回來麼?
垂死掙扎,金圓券強刮民脂民膏
事情要從幾個月前說起。
1948年8月,國民政府發行金圓券,以高於黑市的價格收兌黃金、白銀。同時,禁止金銀外幣買賣或持有,強制兌換金圓券。
這看似力挽狂瀾的經濟改革,實則是腐敗透頂的國民政府在飲鴆止渴,以幣值改革的名義將黑手伸向普通的老百姓。前者的法幣改革已經崩盤,國民經濟命懸一線,物價飛漲,1948年,法幣發行額竟達到660萬億元以上,物價上漲3492萬倍,100塊的法幣竟然買不到一張紙,法幣徹底崩潰。
蔣經國親自坐鎮上海,推行金圓券,妄圖以穩定上海而加快全國幣制改革的程序。而金圓券推行短短兩個月就重蹈法幣舊轍。此時遼瀋戰役、淮海戰役先後打響,國民黨在長江以北敗局已定,軍政、經濟全面崩潰,為了能夠在最後的時刻狂撈一筆,國民政府已經把黑手伸進各省市的地方金庫,要求各省市的中央分行將金圓券換抵的黃金陸續運到上海,轉運臺北,為退守臺灣做準備。
義憤填膺,“六團體”圍堵金庫大門
在此背景下,1948年10月,金圓券發行僅兩個月,中央銀行長沙分行就兌入黃金數萬兩,銀元數十萬元。時任湖南省主席的程潛決定以這批金銀作為湖南穩定物價的基礎。
然而,國民政府財政部密令辛蘅若將長沙中央銀行分行所收存的黃金、白銀全部運往上海。辛蘅若口頭上向省議會表示,未經省政府允許,決不將金銀運走。但事實上卻置湖南人民利益於不顧,想偷偷將黃金、銀元運出長沙。
1948年10月25日,辛蘅若請湖南省工業會理事長陳雲章和省參議會議長唐伯球等一起吃飯,飯間就國民政府發行金圓券的財政政策大發議論,無意間將財政部令他將長沙中央銀行分行所收存的黃金、白銀全部運往上海等事說了出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飯畢,唐伯球把這訊息告訴省政府秘書長鄧介松,鄧找陳雲章商量應付辦法,決定由陳雲章策動“六團體”採取聯合行動,對金銀進行扣留。
“六團體”中以陳雲章為首的湖南省工業會組織力量最為龐大,其次是長沙市商會這個歷史悠久的商人聯合組織,資產背景最為雄厚。但此前各協會之間並不和睦,黨派林立,紛爭不止,這一次卻因為政府發行金圓券而被綁在一起。大家飽受法幣貶值之痛,現在看到政府強制發行金圓券,不到兩個月又連續貶值,都希望政府能夠出臺政策保障商人的合法利益,至少保住發行金圓券的儲備金不動,以穩定市場。
1948年11月1日,陳雲章藉著討論“工資”這個議題,召集“六團體”全體理監事聯席會議。透過這個會,陳雲章將國民政府財政部讓長沙分行將金庫中儲備金運到上海的命令說了出來。會場一時群情激奮,與會者一片譁然,很多出席會議的理監事義憤填膺,嚷著要到長沙分行討個說法。
陳雲章繼續在大會上說:“這次政府一面拼命發行通貨,一面又嚴厲執行限價,這簡直是自己打自己。金圓券現在已發行百億元以上,超過原擬額五倍多,物價當然要漲五倍。我們湖南決不允許重走上海的道路(當時蔣經國正在上海嚴厲執行限價政策)。”
陳雲章在會上提議:不準黃金白銀運走,說空話是沒有用的,在座的各位要打破成見,聯合在一起,共找出路。陳還說:不但要團結長沙市的人民,而且要團結湖南人民,把湖南老鄉辛苦積攢的血汗錢留在長沙。
陳雲章呼籲:大家要拿出行動來,立即去包圍中央銀行,得到不運走黃金、白銀的保證後,方能罷休。
陳雲章的講話得到全場擁護,眾理事一致決定立即包圍中央銀行。會議推舉省商聯代理理事長林端生、省總工會理事長林醒民、省農會理事長周鼐古、市商會理事長崔伯鴻、市總工會理事長張福雲和陳雲章為領隊,率同與會的全體人員齊赴坡子街包圍中央銀行,制止金銀外運,聲稱“如不達到目的,則商人罷市,工人罷工”。
大夥將坡子街上的中央銀行長沙分行給圍得水洩不通,坐在辦公室內的長沙分行經理辛蘅若滿頭大汗,勉強應付,最後迫於“六團體”的聲勢,請來省政府秘書長鄧介松來調解。於是在三方協商下,作出由“六團體”會同中央銀行將金庫封存,任何一方不得私自啟封,由該行經理辛蘅若電請中央總行緩運金銀的決定。眾人當即進入金庫清點金銀,合計黃金三萬三千一百五十兩、銀元八十三萬九千枚、白銀二十二萬餘兩、美金八百四十元、港幣一百四十六元。
偷運黃金,湖南人血汗終入廣東
就在大家以為辛蘅若會顧及湖南人民的死活留下黃金時,一場驚天大案在湖南省軍政各界眼皮底下悄然發生了。
1949年元旦假期的一天深夜,陳雲章突然接到一位自稱中央銀行長沙分行的員工打來的電話,說是黃金被全部運走了,白銀也要在今晚起運。
陳雲章得到訊息後迅速報告給湖南省政府秘書長鄧介松,後者帶人馬不停蹄趕到坡子街中央銀行的金庫清點黃金。結果尚存黃金一萬零一百四十五兩又0.579盎司、白銀三萬五千五百四十三兩(這因為上次封存後,中央銀行繼續有所收進)、銀元六十五萬零三百三十六枚。之前三方協定封存的三萬多兩黃金不翼而飛!
據後來一位曾參與調查報道偷運黃金案的民國記者回憶說,這批黃金並未從長沙上火車,而是從衡陽上火車去了廣州。
事後看,這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偷渡黃金案。趁著元旦假期湖南軍政商各界放鬆警惕,偷渡方先將黃金偽裝成鎳幣20餘箱,然後在1949年1月4日凌晨,由一位副經理押運,用汽車運往衡陽,再轉火車,於1月7日運抵廣州。整個行動過程極為詭秘,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兩大車皮子黃金運到了廣州。
偷運黃金的訊息傳出後,湖南輿論大譁,金銀黑市價格猛漲。辛蘅若自知罪責難逃,連夜從位於潮宗街的九如裡公館潛逃,企圖乘浙贛線火車逃往上海。分管江西防務的程潛即刻電告江西省主席方天,截捕辛蘅若。同時派人尾隨追捕,在一處汽車站(有說火車上)截住了逃跑的辛蘅若,押回長沙後軟禁在湘雅醫院內。
湖南省政府以釋放辛蘅若為交換條件要求行政院將黃金運回。
2月1日程潛親自發電給財政部,言辭懇切,電文中說:
“財政部徐部長:近來幣值猛跌,物價暴漲。湘省自央行運走黃金後,人民對於金圓券更不信用,幾成廢紙,陰曆年底每元尚可摺合銀幣二釐,本日已跌至半釐(每銀幣壹枚可換金圓券壹千八百元),市面紊亂,勢將停閉。而軍警公教人員生活艱苦萬分,現在軍隊待運,士兵副食費每月摺合銀幣不足五分,出入差額超出情理以外,委實無法維持,如何挽救此等巨大危險,懇速賜示。在此間軍政首長連日會議研討,頗有補救辦法,惜交通隔絕,無所秉承,坐視崩潰,徒呼奈何。情勢急迫,不能不權宜措置,以救危亂,合併宣告。程潛,醜東。”
2月2日又追加一份電報:
“財政部徐部長:東西電計達,密。本日長沙市銀元陡漲,每元摺合金圓四千元以上,百物追升、手持金圓者幾無法採購物品,險象環生,不可終日。雖經剴切宣導,並採取鎮懾手段以求安定,而人民僉認中央銀行將湘省收兌黃金運走,迄無發還訊息,金圓信用掃地。為安定地方收復人心起見,懇即電飭中央銀行立將上項黃金三萬餘兩即日運回長沙,並按照目前滬市牌價,逐日拋售黃金,以重幣信,而解倒懸,敬祈電覆。程潛,醜冬。”
連續兩封電報而中央銀行總行始終未允。陳雲章也用“六團體”名義打電話給財政部,宣告如不將運走金銀退回,則湖南停止繳稅。
程潛逮捕了辛蘅若,就是明擺著與國民政府分庭抗禮。但是內外傾軋的國民政府已經腐朽透頂,根本不搭理湖南的地方請求。
無奈之下,為了維持湖南的民生、軍政,湖南省政府決定拋棄金圓券,用剩下的白銀和銀元為基金由省財政廳主持,省建設廳和省銀行協辦,從本地的銀樓、機械廠找來工人自鑄銀元,勉強度過解放前夕的黑夜。
長沙解放前白崇禧來長沙,辛蘅若被釋放,去了香港。轟動一時的亂世黃金案就這麼不了了之。
如今雖已時過境遷,但曾封存三萬多兩黃金的金庫還在坡子街財貿醫院內,現在財貿醫院要拆掉了,這段歷史又浮出水面。
撰文/瀟湘晨報記者錢燁
【來源:瀟湘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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