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股和美股的財報季，一般要比 A 股晚一個月（注：僅有二季度是例外）。所以，當 A 股 “網際網路” 公司已經紛紛釋出了無人關注的財報之後，網際網路中概股才正準備釋出萬眾矚目的財報。不過，即將到來的這個財報季，註定將成為有史以來最平淡無奇的一個 —— 不會有任何讓投資者激動的事情，不會有任何意外，不會有任何足以讓人銘記的東西。
事實上，如果你比較懶，那麼這個季度的財報是可以不讀的，財報電話會議也可以不聽。凡是資本市場關注的那些指標，本季度都不會有特別好的訊息，也不會有特別壞的訊息。具體說來：
營業收入，這個最重要的指標，大家會盡量做的低一點、平滑一點，因為沒有網際網路平臺公司會希望撈到一個 “令人震驚！某巨頭收入同比增長 50%，反壟斷仍然任重道遠” 的媒體標題。
淨利潤，無論是扣非 (Non-GAAP) 還是不扣非 (GAAP)，大家也會盡量做的低一點，同比增長少一點（最好有下降），因為沒有網際網路平臺公司會希望撈到一個 “我的天！某巨頭每天平均能賺 2 個億，強烈呼喚均貧富” 的媒體標題。
使用者基數，也就是 DAU、MAU、AAC 之類的指標，倒是可以適當做一做，但也不宜做的過高，否則可能會撈到一個 “某巨頭使用者仍在劇烈擴張，控制網際網路平臺影響力迫在眉睫” 的媒體標題
使用者時長，也就是每日或每月的使用時間和開啟次數，敏感程度稍低一點，但也不可大意。尤其是那些聚焦於年輕人的平臺，使用者時長的激增可能會撈到一個 “未成年人沉迷網際網路 APP，青少年保護亟需加強” 的媒體標題。
從上一個財報季，我們已經可以看到許多趨勢了，這些趨勢可能還會持續好幾個季度：
所有網際網路公司都在爭先恐後地聲稱自己 “不賺錢”，也不想賺錢。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京東自稱 “堅持微利經營，2% 的利潤率就是理想水平”。
所有網際網路公司都在否定自己的 “巨頭” 和 “平臺” 地位，轉而強調自己的 “製造業”“科技” 乃至 “農業” 屬性。最因禍得福的是小米，它一直被投資人視為不配享受網際網路估值的 “製造業企業”，現在卻如魚得水。
所有網際網路公司都把大量的財報篇幅留給了慈善事業、社會責任、助農，等等與主營業務無關，投資者也不知道該如何估值的事情。有些公司的財報電話會議有一半的時間在講公益捐款。
在即將到來的這個財報季，還會有一個重要的新趨勢：主流網際網路公司，只要足夠聰明，就不會再強調 “Z 世代使用者” 這個概念了。青少年保護對網際網路行業的影響力，遠遠超過了互聯互通等概念，因此 Z 世代使用者變成了一個危險的名詞。那些過於吸引年輕人的平臺（無論是在時間方面還是收入方面），必須小心翼翼地低調行事。
在 A 股，已經有遊戲公司很聰明地宣稱 “我們是面向 70 後和 80 後的公司，不做年輕人的生意”。我相信，更聰明的中概股公司也不會與大勢對抗。
另一個新趨勢也值得注意：過去兩年，網際網路公司一直在努力進軍產業網際網路，也就是雲計算、大資料、智慧製造、行業應用解決方案。在消費網際網路紅利耗盡的今天，進軍產業端是一個自然的選擇，也是主管部門提倡的選擇。然而，細心的人可能會發現，從上個季度開始，主流網際網路公司正在收縮對 “產業網際網路” 概念的宣傳，或許也在收縮實際投入。
為什麼呢？因為所謂 “賦能傳統行業”“改造傳統企業” 這些概念，實在太容易讓人聯想到壟斷、聯想到以網際網路控制上游產業鏈了。上個季度，阿里、京東、拼多多都強調了自己對農業產業鏈的投入，但沒有一個敢提 “賦能農業”“改造農業” 這樣的概念，只敢提 “助農”。它們甚至很謹慎地不再提 “未來若干年要做到萬億農產品交易額” 這樣的目標，因為讓網際網路公司控制高達萬億級別的農產品銷售，在很多人眼裡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此外，在主流政企使用者眼裡，網際網路公司提供的雲計算和軟體解決方案，也沒有那麼可靠。許多地方的國資委發文要求本地國企一律使用 “國資雲”，就是這種不信任感的最典型的體現。在這種背景下，我們很難在網際網路公司的財報裡找到任何關於產業網際網路的有用資訊。大家只能努力強調基礎研發，也就是與實際業務無關的事情。
那麼，有什麼因素是可以強調的呢？除了慈善捐款、社會責任、基礎研發這些投資者並不關心的話題之外，網際網路公司還能在財報裡寫什麼、在電話會議上講什麼呢？還是有那麼幾條的：
海外使用者，這一條可以適當講講，尤其是東南亞、南亞、拉美等發展中國家的使用者。但是要小心，儘量不要給人留下 “使用者資料洩露到海外” 的印象。當投資人問起 “這些發展中國家的使用者何時能帶來盈利” 時，也應儘量顧左右而言他，不要給出任何實質性指引（因為這些使用者很可能永遠不賺錢）。
智慧汽車、晶片，這些 “高階製造業” 業務，可以濃墨重彩地講講。不過，港股和美股投資人比 A 股精明很多，這些概念是忽悠不了太多人的 —— 看看百度和阿里的歷史股價就知道，前者的無人駕駛和後者的晶片研發對股價的影響都很有限。就連小米宣佈造車，也僅僅帶來了個位數的漲幅而已。老奸巨猾的美元投資人不會在上述問題上浪費太多時間。
對監管措施的配合進度，尤其是遊戲、短影片平臺對青少年保護措施的配合，直播電商平臺對主播補稅措施的配合，各大平臺對互聯互通措施的配合，等等。不過不宜講得太細，因為這方面的最終結論還是要由主管部門來下，網際網路公司不宜自行宣稱已經完成了對監管的配合。
下面預測一下主流網際網路公司公佈財報時，可能會被分析師聚焦的問題，以及管理層會如何回答這些問題：
騰訊：互聯互通、青少年保護、遊戲版號、影片號進展、海外投資。對前三個問題，管理層不會給出任何有意義的回答；對第四個問題，會定性而不是定量回答；對第五個問題，只要管理層足夠聰明，就會盡量打太極，而騰訊管理層在歷史上一直很聰明。
阿里巴巴：互聯互通、雙十一、文娛業務、產業網際網路、螞蟻集團改組。管理層應該很樂意回答前兩個問題，但對後三個問題只能儘量模糊，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肯定不會做出什麼真正的回答。
百度：互聯互通、新業務、造車。第一個問題吸引了坊間大量注意力，但管理層應該很難詳細回答。後兩個問題其實是同一個問題，可能獲得很詳細的回答，但對股價的實際影響有限。
美團：剛剛結束的反壟斷調查、外包員工福利、社群團購、即時零售。前三個問題都不好回答，偏偏還是得回答。最後一個問題很有料，很適合管理層對投資人畫出一幅美妙的圖景。
快手：使用者增長、商業化（廣告）、直播帶貨、海外業務。這幾個問題倒是都可以詳細回答一下，但考慮到青少年模式和主播補稅的影響，也不宜回答的太積極。
B 站：青少年保護、遊戲版號、直播業務進展、商業化（廣告）。前兩個問題很難回答。第三個問題，答案不太好，管理層不會很有興趣。第四個問題可以濃墨重彩地宣傳一下。
拼多多：互聯互通、雙十一、品牌升級、農產品。第一個問題照例難以回答，後三個問題不錯，管理層會很樂意回答。不過按照拼多多的低調風格，答案也不會詳細到哪裡去。
京東：互聯互通、雙十一、社群團購、即時零售。這些問題基本就是 “一半美團，一半拼多多”，回答難度相對較低，反正京東管理層早已掌握了遊刃有餘的溝通之道。
網易：哈利波特手遊、海外遊戲市場、青少年保護、遊戲版號。前兩個問題好回答，後兩個難度較大。不過，因為網易不算平臺公司，受到的壓力較小，大家也不會太糾纏於監管話題。
總而言之，如果你沒有時間，或者跟我一樣想把美好的晚間時光用於喝啤酒、看電影或玩遊戲，這個財報季是可以略過的。不僅這個財報季如此，未來幾個財報季很可能也是如此。那麼，這種平淡無奇的財報季要持續到何時呢？
我估計是三個季度以後，即 2022 年的中期報告，我們將重新從主流網際網路公司的財報中找到值得研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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