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海報
正在熱映的、根據安妮寶貝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八月未央》在上映後引起了不少爭議，至截稿前該片票房已達6000萬元，但口碑呈兩極化，喜歡的觀眾很喜歡，也有不少觀眾稱故事舊，對開放式結局也充滿疑惑。這個問題被剪輯師朱琳理解為“偏個人感受”：“影片的情節也許是傳統的，甚至是保守的，這容易被大家視為不新鮮。但《八月未央》嘗試的是尊重原著情節，換一種方式呈現人物情緒。”她說：“有心的觀眾可以發現，影片一直在引導觀眾感受鏡頭裡的細節，不管是街道里的煙火氣，還是人物身邊的各色靜物等氛圍性鏡頭，想要做的就是帶觀眾感受人物的感受和處境，讓故事流淌在情緒裡。”
正在做剪輯的朱琳。
“記得我剛開始做剪輯助理的時候，那會兒剪膠片，不是純粹在電腦前，還要去剪真的樣片（樣片是膠片洗印出來的小樣），按照電腦剪輯的畫面，然後拿類似剪刀的工具真的去剪樣片，每一個鏡頭去找出來，按照片編碼連結，一個號碼都不能錯，就是在那時候練出來的細緻和嚴謹，剪輯的難點在於每一部電影都是新的挑戰。”朱琳帶著懷念的語氣，敘述自己初出茅廬時的經歷，現在的她，已經是華語影壇響噹噹的剪輯師。從婁燁執導的《推拿》，到文牧野的爆款之作《我不是藥神》，抑或是近期在院線大熱的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我的姐姐》、《八月未央》，每一部作品裡都有這位神奇“剪刀手”的匠心和努力，透過鏡頭組接把導演創作意圖和藝術構思完美呈現在觀眾面前。這次，她特別和我們聊了聊，電影剪輯的幕後故事。
剪《八月未央》四個月
注重情緒不是強情節
在朱琳的眼中，《八月未央》是一個特別的存在，電影在找她參與剪輯之時已完成了一個版本，她加入時已算是後期，片方希望她能對影片做一些提升。看完初剪的版本，她想著這部電影的底子不錯，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同時被這部電影的基調深深吸引：“這部電影跟之前的一些青春愛情片很不一樣，不像是強情節的電影，而是一種關於情緒和氛圍的呈現，這是我感興趣的，剪輯師一定會對影片加入自己的理解，當你開始瞭解影片並啟動修改計劃，一定會注入很多自己的理解和感受，慢慢的這些素材版本就會充滿你對影片、對角色的感覺。”
《八月未央》劇照 小喬和未央依偎在一起。
為了最大限度遵從原著，同時將鏡頭帶動情緒的表達，朱琳和導演李凱開過幾十次會議，不斷把握電影呈現節奏，她說一個剪輯師最重要的就是要和導演交流，讓導演理解自己的想法：“很多導演在這個過程中能給剪輯很多啟發，就如同以往和婁燁合作，和文牧野合作，大家都會各自有想法地剪輯自己想要的，每天做完一版之後再碰頭，看看誰做得更好，怎麼調和，就像《推拿》的時候起碼剪輯了14個版本，剪到最後電影定剪的時候都沒有相信真的定了（笑）。”這次，《八月未央》在四個月的剪輯過程中也有不同的呈現，朱琳按照她的剪輯慣例先獨立重剪一個版本，以此來與導演溝通：“這樣導演會看不一樣的版本，很多時候都會令他眼前一亮，因為客觀視角的介入一定能帶來不一樣的理解，會跳出原來劇本的枷鎖，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需要剪輯師。（笑）”
不希望被小說束縛
窗戶、書、草和鳥等細節有深意
朱琳說，在這種依附於小說IP改編的電影上，不會刻意去熟讀原著，以免自己的剪輯受到束縛：“我很久之前也看過《八月未央》，但剪片的時候基本上都忘記了，僅是殘存了對它的一些感受，後來也沒有刻意去重看，我並不希望小說束縛我。最開始，朱琳收到了大約三個小時的素材，擺在她面前的最大挑戰是如何打破常規敘事，靠形式的介入引導觀眾感受，不是沉浸在劇情裡，而是引導觀眾體驗，甚至共情：“選取素材的時候，通常是結合對這場戲的理解，對角色狀態的理解，從而挑選準確的表演來完成，也有時候會結合演員的表演順其自然地呈現，大多時候，表演和劇情兩者不謀而合是最佳的。當演員給你呈現多種意義的表演時，要有眼光地去把精彩的挑選出來，並很好地讓這些閃光瞬間服務於影片，最終影片自然而然就成為它獨有的樣子。”
《八月未央》劇照 小喬和未央依偎在一起。
在剪輯過程中，朱琳也在一些劇情走向上加入了很多有深意的鏡頭，比如未央跟小喬剛剛相識時的環境，以及畫面色調，再到後來二人經歷了很多事後所處的環境，影調上也由明亮變得暗沉，鏡頭組合節奏也由明快變得更為緊迫，“如果細細的拉片的話，一定可以發現很多玄機，其實影片呈現過程中的鏡頭都是在為角色服務的，選取的有深意鏡頭都跟戲跟人物息息相關，比如那些下雨的窗戶，書架上的書，甚至是天台上的小草、窗外的小鳥，這些細小的鏡頭構建了電影的質感。”
影片嘗試新視角敘事
結尾暗示未央的確已經離開了
讓朱琳感到意外的是，很多觀眾認為未央最終沒死，她說這也許是沒有真正的理解結尾部分的臺詞，對於影像目前的呈現理解不到位：“其實結尾的畫外音以及影像的反差都在向觀眾暗示，未央已經離開了，她帶著美好的願望期許離開了這個讓她支離破碎的世界。在剪輯的時候，我們想要營造的感受是，她離開了，但是她看到了救贖，看到了愛的男人和孩子，她終於接受了自己，理解了母親，也成為了一個母親，儘管這份愛代價太重太重，但是終究保留下來了。很多觀眾對於目前的結尾理解不到位，也許是沒有按照大多數人認為的那樣去表現，所以會出現混淆，但相信真正投入影片中的人，一定可以感受到。”朱琳想了想，誠懇地說：“電影很多時候只是給我們帶來某種感受，而不是解決問題，它讓你思考，並讓你珍惜當下的生活，重拾感受，這一切就值得。”
《八月未央》劇照 鍾楚曦飾演未央。
對於觀眾的一些不理解，朱琳說這些想法很值得交流：“也許影片本身並沒有那麼完美，但是終究是對於新視角新方式敘事的一種嘗試，這種嘗試的確具有難度。在眾多型別的影片中，一定會遇到相同的設定，也一定會帶來不同的感受，作為《八月未央》來說，我更願意把它歸納為一部愛情表達電影，可能偏個人化，就像你願意去感受一篇散文一樣去感受影片對宿命、愛情、死亡、告別等情感的詮釋。”剪輯這份工作，朱琳堅持了很多年，她告訴新京報記者，興趣是這一切的動力：“當你熱愛一份工作的時候不會出現厭煩，當你的想法無法跟上的時候，反倒會厭煩，任何一個工作都會有小山坡，需要不斷地學習充電來打破自己，得到提高。”她想了想說：“剪輯的難點，在於每一部影片都是新的挑戰。”
新京報記者 周慧曉婉
編輯 黃嘉齡 校對 吳興發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