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秀大會》第三季決賽上線的前一天,李雪琴在杭州準備一場帶貨直播。
這原本是一場選品介紹會,可現場沒有PPT,與會者手上也沒有文件,只能看著幾個人輪換著,隨機挑選產品進行介紹,並不順暢的流程裡,穿插著主辦方領導對產品的個人見解,此時距離第二天的直播不到24小時了,而直播的流程還沒有出來。
李雪琴有點煩躁。
最後一期《脫口秀大會》就要播了,她為此寫了一篇微博長文,要點有兩個,一個是坦承決賽沒有表現好,再一個是總結自己在《脫口秀大會》的整體表現還行,因為擔心寫出來被罵,她請老闆謝哥幫忙看看,結果意見更多,李雪琴更不知道如何取捨了,公司的另一個合夥人凡姐安撫她,不用吸納所有意見,李雪琴更急了:“但我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啊!”
截圖自李雪琴微博
一天的行程結束之後,主辦方留李雪琴團隊吃飯,老闆謝哥婉拒:“幫我們跟領導解釋一下吧,今天《脫口秀大會》決賽,我們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有機會再聚。”
李雪琴站在謝哥的左後方,向人家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我們在路邊站了七八分鐘,坐進了一輛快車。南方的秋天陰涼,車裡氣壓低,我問李雪琴:“你們天天都是這麼愁眉苦臉的嗎?”李雪琴用力地點了點頭。
李雪琴靠在車座上,聽到我說約好了第二天十點見面,她感覺起不來,懶懶地說:“不想接受採訪了。”但第二天早上十點,我們還是準時在酒店相見了,李雪琴收拾好了房間,給自己化好了妝,她雙腿盤坐在沙發上,抱著靠枕,跟我們聊了聊。
當時,#李雪琴髮長文#詞條佔據熱搜第一位超過12小時,閱讀量超過了5億。
儘管李雪琴本人還有著素人的不設防,但這出圈的討論度以及《脫口秀大會》第五名的藝能蓋章,說明李雪琴除了短影片還有很多可能,接下來,她會怎麼走?
從李雪琴個人層面上來說,除了短影片,脫口秀也已成為她的工作內容之一,此外,她正在接觸其他的語言類節目,還會錄製一首電音單曲。而作為創業者的李雪琴,手上還開展了兩條線——一是挖掘瀋陽有意思的人,組成具有當地特色的MCN機構;二是自制二三十分鐘的迷你劇或是聊天節目。
不過,也許更多人關心的是李雪琴和王建國有沒有在一起。
“沒有。”李雪琴說。
王建國、李雪琴
下來大堂接我們的是老闆謝哥。去年,李雪琴為《GQ》寫過專欄《李雪琴和她的朋友們》,第一篇文章的主人公老謝,就是李雪琴當時的室友,也是李雪琴現在的老闆謝哥。
讓我們先來說說李雪琴和老闆謝哥的故事。
這兩個人是在網際網路上認識的,他們都是博主,李雪琴還沒火,謝哥還在講歐洲史。有一次,李雪琴直播,謝哥喝多了,給她刷了很多禮物(謝哥:其實就1000多塊錢),才幾萬粉絲的李雪琴“沒見過那麼多錢,覺得這是個大老闆”,就主動加了這個人的微信。
兩個挺虎的遼寧人在北京見了面,謝哥說,我請你去英國拍一個片子,李雪琴說,去。他們在英國經歷了拍片子的奔波,又丟過手機,在異國他鄉,很快建立了深厚的信任。
乍一聽像是女主播和土大款的愛情,但故事後來的走向是,回到北京之後,兩個都想在北京工作的人,合租了一套三居室。
李雪琴和謝哥
李雪琴本科就讀於北京大學新聞學院廣告系,從紐約大學退學回到北京,她所有的朋友都是做傳媒的,於是也就跟著朋友做節目,但因為不太合適,後來漸漸也就不做了。
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李雪琴路過清華大學門口,即興錄了一則影片:“吳亦凡,你好,我是李雪琴,今天我來到了清華大學,看,這是清華大學的校門,多白。”這則影片讓李雪琴粉絲數漲到了100多萬。後來吳亦凡也錄影片回應她:“李雪琴,你好,我是吳亦凡,別管我在哪,你看這燈,多亮。”
吳亦凡的回應將李雪琴送上了熱搜,也標誌著她的正式出圈。
截圖自微博
有一天,一個天使投資人找到李雪琴,問她要不要做點什麼,李雪琴跟室友謝哥商量,兩人拉上凡姐成立了“北京十斤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2020年3月,李雪琴找到謝哥商量,打算離開北京。
“這是一個非常無聊的城市,所有人壓力都很大,我是在北京有朋友,可是朋友們都十點才下班,沒有什麼意義了,奶茶也關門了。”
“所以北京這個城市對很多人來說,都不是想要長久留下的,有相當多的人就是想在北京掙點錢,然後會去另一個城市生活。我想著我為啥要等到掙完了錢再去另一個城市生活,我在北京熬到啥時候,還不如我就回到瀋陽。”
剛開始謝哥並不同意,李雪琴勸他,瀋陽人才也很多,人力成本相對較低,還跟他提起,當時一群都在做傳媒的朋友,也把工作重心挪到了瀋陽,而且東北也很難見到特別成體系成規模的傳媒公司,謝哥聽完,認為瀋陽還是可發展的,最終同意了。
於是,李雪琴把負責工商和稅務的部分留在北京,而包括自己在內的內容團隊放在了瀋陽。
去年《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節目組就找過李雪琴,當時賽制是先進行線下開放麥,每期30個選手錶演,前10名才可以參加線上錄製。第一期開放麥,李雪琴去了,碰見了《脫口秀大會》第一季的冠軍龐博。龐博告訴她,自己並沒有被選上,李雪琴立即放棄了:“連龐博都沒有機會講,我憑啥去?”
第三季的邀約又來了,老闆謝哥勸李雪琴去,“他說你看今年沒有啥活兒,挺閒的,回家待著你還不如去一趟。就是怎麼說,至少不會是壞事,咋的也能保本吧。”
李雪琴去了。一開始,她想著能講一場是一場。可講完第一場之後,謝哥又希望她能講三場,講完“網紅心態”、“我想結婚”、“我與老闆的故事”之後,李雪琴真的達到了謝哥的目標,後面還是想著能講一場是一場。
李雪琴《脫口秀大會》表情包
半決賽那場,李雪琴被所有參賽選手內投為倒數第一。這意味著在出場順序上,她毫無選擇權,只能默默地看著大家把她推到開場的位置。而在《脫口秀大會》開場,脫口秀演員要承擔預熱場子的責任,也就扛下了演出效果打折扣的風險。
李雪琴慌亂了,正感到絕望之際,兩次復活的熱門選手周奇墨主動站到了開場位置,幫她“擋了一槍”,李雪琴大哭,燃起了鬥志:“我這場必須講好,不能對不起周老闆。”
那一場表演,李雪琴產出了“宇宙盡頭是鐵嶺”的精彩橋段。
李雪琴《脫口秀大會》截圖
這篇稿子也是來自於李雪琴真實的經歷。在《脫口秀大會》幾期,李雪琴講了幾期個人感受經歷,但一直沒有機會專門寫她的媽媽。
有一天,媽媽轉發了一篇公眾號文章給她,講的是愛因斯坦和宇宙盡頭。李雪琴覺得這篇文章特別荒誕,於是就放進了稿子裡,打算將算命、愛因斯坦、物理科學糅合在一起,寫一篇“我媽教我對抗命運的方式”,後來她把算命那塊扔掉了,“宇宙盡頭”就成了稿子的軸,不斷呼應。
李雪琴《脫口秀大會》表情包
李雪琴高歌猛進地衝入了決賽。最終,李誕宣佈她成為第三季《脫口秀大會》第五名,李雪琴的心情一下子徹底放鬆。
這是李雪琴第一次系統性地去錄一個綜藝,她不停地在瀋陽和上海之間來回。
這樣來來回回兩個月,李雪琴就帶著那一個箱子,有一雙陪伴了她一年的拖鞋被穿爛了,扔在了垃圾桶裡。《脫口秀大會》第三季第一期,李雪琴穿的還是自己的鞋,後面她在節目組找了找,只有一雙馬丁靴適合她,就一直穿到了決賽。
她穿了這輩子都沒穿過的那麼多裙子,每次上場衣服都很緊,但她知道“穿褲子更磕磣,因為我本身人就垮,穿裙子確實比褲子提氣”,所以每次上臺,李雪琴都不吃飯,生生餓著。
穿裙子的李雪琴
節目收官之後,李雪琴已經明顯感受到了影響力,“讓更多人認識我了,也為我打開了新的領域,我發現我能做一些除了拍影片之外的事情,也扭轉了很多人對我的看法,很多人對我的印象,從‘一個譁眾取寵的網紅’變成了‘可能有一定創作能力的演員’,它讓我的身份和未來發展都擁有了變化。”
“而這個節目帶來的‘周邊’呢......”我問。
“花邊。”李雪琴戳穿我,見我順勢問她有沒有和王建國在一起,她回答:“沒有。要是在一起,我馬上就告訴天下人,我只要沒有說,那就沒有。”至於“雪國列車”CP粉該何去何從,李雪琴笑著說:“我覺得人類磕CP這個事,有的時候可能不需要我們去做什麼。”
雪國列車be了...
節目播出之後,有網友認為李雪琴是典型的學霸作風,看起來懶洋洋的,實際上戰鬥力極強,還有人會用“天才少女”形容李雪琴。
李雪琴聽到這些評價,第一反應是對“少女”兩個字特別開心。她認為自己只是學習能力比較強,容易上手,但“天才”二字還是太過了,那只是屬於霍金、愛因斯坦那種真正的天才的。而她也不是一個什麼學霸,只是考試能力比較強,在她畢業的高中班級裡,有十多位進入北大清華的學生,她只是當中靠下游的人。
“天賦我承認,我覺得東北人身上都有這種天賦,很多東北人一張嘴就很幽默。而且我覺得我身邊的朋友都比我有天賦,我聽他們嘮家常就笑得嘎嘎的,只是他們不願意做這件事情。”
李雪琴參與過三場帶貨直播,前兩場的身份都是帶貨主播,第三場只是作為嘉賓.
“直播掙錢多,投入也很大,人家光選品團隊就有幾百人,這幾百人的成本從哪裡來呢?我沒有真的深入去接觸這件事情,在這個行業一點根基都沒有,然後完全是從0開始,你憑什麼0就能做到1呢?”
“內容製作不是說咱們是最擅長的,但是起碼這個行業我是呆了一陣子的,而且相比其他行業,我目前最熟悉這個領域。”
李雪琴把公司的業務分為兩條線,一條是瀋陽的MCN公司,一條則是她和朋友們策劃中的迷你劇和談話節目。
在瀋陽成立MCN公司,簽約網路達人,是因為李雪琴不希望網友一提到瀋陽或是她的老家鐵嶺,印象就只是“老鐵666”和“鐵鍋燉自己”:“其實我知道東北地區有很多真的想做好內容的人,我希望大家能抱團取暖,不是那種傷害自己的形式,或者是說網友腦子裡想的褲襠裡放鞭炮的那種。”
李雪琴《脫口秀大會》表情包
公司簽了一個做美妝的小姑娘,她給自己設計的是脫口秀式的美妝短影片。她自己主動給李雪琴私信,第二天就坐高鐵到瀋陽見面,然後又坐車回去。
我問她是否對標Papi醬的Papitube?李雪琴說她沒有想過,但是她自己有不同的計劃——去年三月,她已經有三四個人的小團隊,開始拍長影片,自己還想轉做節目,比如二三十分鐘的迷你劇,或是談話節目,李雪琴的身份不一定是演員,她更傾向於製作。
李雪琴說,謝哥把她解放了,讓她不用去思考其他事務。
作為公司最大的兩位高層,李雪琴和謝哥也常常battle,但可能更多的是字面意義上的battle。比如上一次謝哥過生日,李雪琴和朋友們籌備了將近兩個禮拜,打算給他一個驚喜,在這個關頭,倆人吵架了。
吵架的事由是這樣的,公司要做一件衣服,為此要發一條微博,李雪琴問謝哥,發這個衣服的圖片,要不要帶連結,然後謝哥就說了一大通計劃的方案,李雪琴覺得他磨磨唧唧,找不到重點,急了:“你就告訴我,一句話,要不要帶連結。”後來倆人越吵越厲害,在辦公室互罵。
李雪琴和朋友原計劃的驚喜也不搞了。謝哥成為了李雪琴在第三場脫口秀的主角。
李雪琴《脫口秀大會》表情包
謝哥那個生日是自己過的,李雪琴也不感到抱歉,畢竟自己生日時,謝哥只是買了一束200塊錢左右的花,“你知道那花有多敷衍嗎?當時我在上海,花是送花人送到酒店,上面還掛了一張A4紙,寫著‘客戶XXX要求寫的,卡片給XXX’,然後卡片就塞在A4後面,就敷衍到這種程度。”
那場辦公室對罵之後,兩人再見時,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李雪琴《脫口秀大會》表情包
瀋陽沒有北京那麼多車和人,物價也便宜。五六點鐘,李雪琴就能在大街上看見好多下班的人,“東北菜就那幾樣,但確實做得比北京的好吃”。
李雪琴一個人住在瀋陽,媽媽結婚了,在老家享受愛情。
從瀋陽回老家開原縣,開車只要一個小時,大家經常一起喝酒。通常是這樣的:李雪琴不喝或者就喝一瓶,然後凡姐喝著喝著就不行了,接著媽媽也喝不了,最後就是謝哥和媽媽的老公平哥奮戰到最後。
李雪琴說,媽媽對她的影響很大,做人的道理,所謂的才華,都是媽媽給她的。
媽媽總是用一種女流氓的態度去生活,李雪琴在節目裡說的都是真事:“姥爺把銀行卡密碼告訴她,然後把卡放在她那兒保管,我媽把老頭錢全部花了。”
有一次媽媽摔斷了腰,沒告訴李雪琴。李雪琴放假回去才知道,第一時間就去了醫院,她本來以為會是一個抱頭痛哭的場面,結果她發現媽媽在醫院住了個單間,屋裡有冰箱,冰箱裡放的全是啤酒。
“這就是我媽本身的厲害,我只是把我媽講出來了。 ”李雪琴說。
李雪琴記得高考那年的三四月份,媽媽每個禮拜會去學校看她,有一次直接讓李雪琴翹了晚自習,帶她去燒烤店,自己喝了8瓶啤酒。
還有一回,班主任懷疑李雪琴早戀,讓媽媽看一下李雪琴的手機。結果李雪琴一回來,媽媽就對她說:“我想給你道個歉,我想看你手機。”媽媽點開手機簡訊,一看前面幾個人名,就知道早戀是莫須有的,因為媽媽知道,李雪琴喜歡的是另一個人,並不在這幾個名字裡。
李雪琴說,她的性格更像爸爸,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都是坐在沙發上,自己腦內迴圈。而她媽媽有事,喝一頓大酒,聊一晚上就過去了。
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在以媽媽為標準找物件:“首先這個人要仗義,他不能是那種小心眼,挺壞的那種人;第二我希望這個人能get到我的梗,我不希望這個人能讓我多開心,但我希望我是能讓他開心的,我希望他是我生活最好的觀眾;最好這個人能積極樂觀,像我媽一樣影響我。 ”
而婚姻,李雪琴認為兩個結婚的人“本質上是人生合夥人,你把你人生的另一半的股權全給他,然後你們兩個要維持一個家庭,為家庭的蓬勃發展,身體力行做貢獻,然後要照顧對彼此負責,照顧對方的父母。”
二十五歲的她已經考慮婚姻了,她說希望有一個人跟她一起看電視遛狗吃飯,但朋友說她需要的是一個室友或者一個保姆。
李雪琴曾經在去年年初的採訪裡透露,自己出現了抑鬱症症狀。當時她每天都控制不住地大哭,砸東西,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她每天晚上都睡不著,好像想不到有什麼具體的人生問題,但閉上眼睛,覺得生活全是問題。
有一天晚上12點半,李雪琴好不容易睡著了,謝哥卻半夜洗澡,還外放《Last Dance》這首歌,李雪琴聽完那句“所以將你眼睛暫時閉了起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李雪琴上次去看醫生還是去年12月,已經好了一些。
我只跟了李雪琴半天的行程,就已經感覺到她的低氣壓。但她告訴我,“那就是我日常的狀態。沒有原因,就是我正常的人生狀態,我長這樣,我實際上就正常的心情,沒有好也沒有壞。”
想起李雪琴的那一個九十度鞠躬,我問她,你認為自己是一個自由的人嗎?
她說:“我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人是真正自由的,釋迦摩尼心靈上自由,但凡人也都是要困於肉體的,古往今來大家都要受制於一些事物或是社會關係。既然你知道他們在困住你,就可以走了,但最終困住自己的還是自己,我對自己的要求、期待和不滿,自己跟自己較勁。”
李雪琴脫口秀大會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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