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新人兇猛的《脫口秀大會4》舞臺上,楊波也憑藉獨特的one-liner風格讓人記住了他。如李誕所說,one-liner是一種在國外很成熟,但國內鮮少有人嘗試過的脫口秀風格:語言節奏較慢,一句話一個梗,至少有一次出人意料的轉折。此前講脫口秀已三年半的楊波,今年憑藉全新“漢化版”的one-liner在節目裡不斷進化,大殺四方。
周奇墨形容楊波風格轉變之後,“整個人感覺由人變成了神一樣”。實際上,周奇墨才是楊波心目中講脫口秀的“神”,他心目中另一位地位更高的“神”,是用粵語講脫口秀(棟篤笑,stand-up comedy)的黃子華。作為一名水產養殖專業的大學生,楊波當初正是因為迷上黃子華的“棟篤笑”才對脫口秀產生了興趣,最終轉換人生軌道,成為一名脫口秀演員。
“他(黃子華)太厲害了,但我模仿不了。他的人生閱歷豐富,思考非常有深度,這兩項我都達不到。”
楊波憑藉全新“漢化版”的one-liner在節目裡大秀異彩。
(以下為楊波的自述)
黃子華是吸引我入行的人
第一次接觸脫口秀,是大學室友在宿舍用電腦看《吐槽大會》,我路過瞟了幾眼,覺得這就是拿別人的槽點調侃一下,並不太感興趣。後來刷影片看到黃子華講“棟篤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我從小喜歡香港電影,粵語能聽懂一點,而且影片大都有字幕。後來因為不斷看黃子華的“棟篤笑”,我的粵語聽力突飛猛進,現在幾乎能聽懂百分之八九十了,但還是不會講。
我還記得看的第一個黃子華講的段子——“電影公司不找我,電視也不找我,沒有人找我。當任何人都不找我之後,慢慢地我就會覺得自己是個偉大的藝術家,在生前都不會受到別人重視的。但我比偉大的藝術家更偉大,因為我知道我死後都不會受到別人重視。”(注:黃子華《娛樂圈血肉史1》)能把一個生活中這麼慘的事,說得這麼好笑,而且很高階,讓你笑過還能體會到那種心酸,真的好厲害!
黃子華說“棟篤笑”。
還有一次我刷到了2008年香港紅館專場的影片,現場那麼多人一起喊“回水”(注:粵語“退票”的意思,黃子華“棟篤笑”跟觀眾互動的特定環節),可太壯觀了,對我的衝擊特別大。他的每個專場,能找到影片的,我基本上都看過三四遍:《娛樂圈血肉史》《末世財神》《拾下拾下》《兒童不宜》《越大鑊越快樂》《冇炭用》《洗燥》……2018年他收官那場《金盆啷口》,我很想去現場看,可惜當時沒錢沒去成。
也是正好卡在時間點上了。我因為黃子華對脫口秀產生了興趣的時候,自己在學校受了點挫折。現在想起來都不是事兒,可能學生時代矯情吧。當時覺得脫口秀是個調劑,能釋放壓力。我們重慶脫口秀愛好者有個群,那會兒群裡一個重慶師範大學的女生想要做脫口秀城市俱樂部,跟成員私聊,有六七個人回覆了。於是我們就開始做噗哧俱樂部,就是後來的索道喜劇。
第一次上臺講什麼內容想不起來了,就記得很緊張。那是在重慶大學城303青年劇場,能容納兩三百人。重師大的女生找了60多個同學撐場子,大家都很捧場,效果還挺好。現在回想,我們那會兒不清楚脫口秀是什麼,也不懂得段子需要透過表演不斷修改打磨,每場都寫新的段子瞎摸索。
這樣講了幾場,趕上笑果文化舉辦“未來喜劇王”線下全國海選(2018年夏)。我也是運氣好,拿了重慶賽區第一名,就到上海參加笑果訓練營,然後開始慢慢真正進入脫口秀行業了。
楊波參加笑果訓練營。
黃子華是吸引我入行的人,但我從來沒想過要模仿他,也模仿不了。我覺得他的厲害不止在表演,更是在內容上。第一,他有比較多的人生閱歷,第二他哲學系畢業的,思考非常有深度,這兩項我都達不到。
我爸一直以為我幹演講的
我是西南大學畢業的。第二場講完,很多觀眾都猜到了。畢竟都說到養魚和嘉陵江了,也就那一個地方。
當初考大學的時候,我是想過以後從事水產養殖專業相關工作的。大學期間去實習了幾個月,在重慶農村的養魚塘,發現好像真的不喜歡。我們專業的本科生,畢業後如果從事本專業,大多數人的就業方向是去飼料公司做銷售,向農戶、漁民推銷飼料產品。這事兒我幹不了,因為我害怕跟陌生人打交道。快畢業的時候,我就沒想著要找本專業的工作。
其實大學期間我就開始寫段子了,給一些節目投稿、供稿。大四快寫畢業論文那會兒,朋友給我接了個脫口秀編劇的活兒。一個平臺要辦脫口秀節目,請了一些明星主播,需要找編劇給他們寫稿子。週期很短,20多天要寫出4篇稿子,最後掙了錢,覺得賊開心。關鍵過程中我並沒有感到痛苦,是很開心地在工作。這事兒讓我覺得,應該可以靠脫口秀的工作養活自己。
正兒八經的職場經驗,我是非常少的,加起來不超過半年吧。畢業後幹過一段時間自媒體,在MCN公司做短影片編輯。當時那家公司剛成立,正在組建團隊。我進去呆了一個多月,團隊就解散了。見證一家公司從開始到結束的全過程,沒耗費我太多的精力,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完成了。
我在脫口秀裡說過自己是高中物理老師,其實沒當過,但我確實有教師資格證,畢業前考了各種證。也去培訓機構應聘過老師,還到廣東參加培訓,培訓到一半發現自己其實不想幹這個,就沒幹。
我家是河北唐山的,爸媽都是很普通的農村人。我做脫口秀演員,他們不支援也不反對。我爸還一直以為我幹演講的,因為他知道我的工作是在臺上跟人說話,但又不明白“脫口秀”這詞到底啥意思。如果說我去當老師、醫生,或者公務員,他們肯定賊支援。脫口秀的話,既然孩子這麼選了,反正也能養活自己,有時還能給家裡一些東西,覺得也挺好。
上《脫口秀大會》沒給家裡帶來什麼影響,主要他們也不太會看。我爸媽平時主要刷短影片比較多,對長影片平臺不怎麼了解。在短影片平臺開個賬戶?我沒考慮過,覺得自己沒這個能力。
在節目裡,楊波說脫口秀說得慢條斯理。
改說one-liner突破錶演瓶頸
參加《脫口秀大會4》,自己定的目標是能講三回。我們專業搞脫口秀的都知道one-liner風格,但之前沒人講成過,我一開始也沒抱很大的期望。
節目裡我非常緊張,尤其第一輪,前半段聲音都是顫的,可能觀眾聽不出來,但我自己能感覺出來。第一輪能過我非常開心。第二輪講職場,嘉賓拍燈都挺早,我很早就滿四燈了(意味著被認可),後面就更有信心了,那輪我的表演狀態是最好的。實際上講三回的目標現在已經達成了。
楊波已經完成了堅持三輪的目標。
我在今年3月中下旬才改說one-liner。為什麼要改?講脫口秀三年多,我的水平合格吧,但沒什麼突出的特點,泯然眾人矣。我想要找到風格,讓自己特別一點。年初在《吐槽大會5》當編劇,我給閻鶴祥寫稿子,發現他的語速比一般脫口秀演員都要慢很多,但氣場很強,而且賊穩。我就想:要不我也把節奏慢下來?我以前講脫口秀語速賊快,有時還吐字不清。
慢了幾場之後,我想起了自己挺喜歡的一個國外one-liner演員,他也講得很慢。但他講的全是特狠的話題,以前我僅限於欣賞,沒想過怎樣把one-liner的形式“漢化”過來用。決定改講one-liner之後,我專門去學習了他的段子結構,看怎麼借鑑這種結構講自己的東西。
只要有時間我每天都去開放麥試one-liner。剛開始可能段子質量還不夠高,觀眾也習慣了聽真事兒和觀點表達,不吃這套,反饋沒有特別炸。但脫口秀演員們都很支援我,尤其我心目中脫口秀的“神”,周奇墨周老闆給了我很大的鼓勵。他說雖然現在有觀眾可能不吃這套,但堅持下去找到自己的受眾就好了。
我們這行是有一套成熟方法的。很多人按那個方法去套,觀眾聽著還行,但同行會覺得沒意思,因為都清楚接下來會講什麼。周老闆用的也是這套方法,但用得爐火純青,讓你聽不出痕跡,非常牛。
但這套方法不適合我。它最核心的點在於表演,而我很難突破自己去演一個人物,有這個心沒這個力。就像你在街上隨便抓人問:想不想演電影當大明星,可能80%都想,可鏡頭一對準他,還真不一定能演得出來。
我講脫口秀遇到的不是創作瓶頸,是表演瓶頸。我的文字創作沒有遇到過很大的困難,但表演跟不上。這個瓶頸困擾我一年多了吧,直到換成one-liner才解決了。講one-liner只需要演一種舞臺人格,比如段子裡講到我媽或者誰,我不需要去模仿他們的神態語氣,按自己的語氣來就行。
在one-liner風格里,我很舒服。
新京報資深記者 楊蓮潔
資深編輯 佟娜 校對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