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電影網專稿 因為疫情防控,今年北京國際電影節多數大師班活動都事先進行了錄製。雖然都是滿滿的乾貨,但更像是一場知識分享課堂。9月24日晚,本屆唯一一場現場的電影大師班——鞏俐電影大師班,在北京雁棲湖畔舉行。
作為本屆北影節“天壇獎”主競賽單元評委會主席的她,或許是因為剛結束評獎工作,當晚的她看起來整個人非常輕鬆自在,更是在大師班上,找來了新片《蘭心大劇院》的搭檔——導演婁燁,以及演員張頌文、趙又廷,分享名為“電影與我們”的話題。
整場活動下來,四位電影人談“演技”、聊創作、望未來,或者更像是一場屬於鞏俐的聚會——鞏俐和她的朋友們。
正如鞏俐在最後說的那句話,“在快節奏的時代,作為演員要沉澱下來,別走得那麼急。要有時間靜下來,慢一點,思考一下,如果要做這個職業,只有熱愛,才能堅守。”或許,這就是整場活動的核心。
談電影萌芽
“小時候給哥哥們畫電影票”
談及自己和電影的關係,鞏俐的故事顯得童趣十足。
因為父母是大學老師,從小就在學校大院長大。那會兒大院裡都有大禮堂,每週會進行電影放映。小鞏俐當時就喜歡收集那些不同顏色的電影票,沒事兒就觀察研究。
有一天,大她十幾歲的哥哥說想看電影,可是苦於沒有電影票。鞏俐就和他進行“交易”——哥哥幫她完成作業,她就給哥哥電影票。哥哥也好奇,這麼小的孩子哪能搞到電影票呢?
實際上,鞏俐根據當週影院影票的真實顏色,找來相應的紙張,自己進行繪製,“因為那時候檢票口是很黑,點票的時候看不清這張票是畫的還是真的。”
用這種小辦法,鞏俐當時和哥哥們看了不少電影,但這並沒有因此讓她想成為一名電影演員,“我媽和我說,我的眼睛不夠大,也不夠白,就當一個老師吧。”
長大後的鞏俐就分別去當時的曲阜師範學院、山東師範學院等師範類院校考學,可是得到的反饋均是她的聲音太低,不太適合當音樂老師。
後來,鞏俐遇到了尹大為老師,對方建議她試著報考表演,“我當時是一張白紙,但我對很多東西都很敏感,就很喜歡模仿東西,模仿人。”雖然抱著一試的心態,鞏俐卻認定自己不能拍電影,可以去演話劇,能在舞臺上唱唱跳跳。最終,鞏俐成為了中央戲劇學院第一期影視班的一份子。
相比起鞏俐,張頌文的電影種子則是4歲的時候就種下了。
“那會兒家裡沒人照顧我,就找了隔壁的盧伯伯。他是一位電影放映員,我每天就跟著他上班,一直等到晚上放完電影才回家。”
有了這樣的機會,並不是意味著小張頌文就有了很多觀影機會,畢竟當時電影院半年只放一部電影,“放到後來,觀眾就發現有個小孩能跟著背臺詞,他們就覺得我很厲害,給我買甘蔗和花生,所以我那時候覺得電影很好,只是我覺得長大了,能放電影就好了。”
24歲的張頌文,已經在社會上工作了數年,但並沒有熄滅他心中的“電影夢”,他毅然決然地要報考北京電影學院,“那時候我想,做電影應該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事情了”。
談電影入門
“《秋菊打官司》讓我懂電影”
從《紅高粱》到即將上映的《蘭心大劇院》,鞏俐見證了中國電影一步步走上國際領獎臺。作為電影的寵兒,在大學求學的時候,竟然曾被劇組“退貨”。
大一暑假,學校希望學生能出去實習,有機會出演電視劇或者電影,只要老師批准就可以。這時候,一位戲文系的學姐,告訴鞏俐有一個電視劇的機會,但不給錢。鞏俐抱著要交作業的心態,就和這位學姐坐火車去了成都試戲。
結果見了導演一面,對方瞭解了鞏俐的情況,甚至連試戲都沒有給,就讓她“回去等訊息”了。天真的她還真的回去等著,隔天遇到了老師,老師瞭解了情況,跟她開玩笑說,你是被他們退回來了吧。
當時鞏俐覺得很受挫,那時候她有山東口音,老師也讓她趁著假期好好練臺詞。鞏俐說,現在很多年輕學生肯定也會有這樣的經歷,沒關係,被退回來就繼續練就好了,不要放棄。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為錯過了這部電視劇的機會,才讓鞏俐有緣得到了張藝謀丟擲的橄欖枝,出演了電影《紅高粱》。
但拍攝《紅高粱》並不是一帆風順的,因為在學校仍是出演話劇、小品,鞏俐對自己的定義還是“話劇演員”。
到了《紅高粱》的現場,反而懵了,“話劇上臺以後可以自由發揮,剛拍電影時就不太習慣。拍《紅高粱》從中間的情節開始拍,狀態就不太明白,後來透過和導演的溝通才慢慢明白。”
直到拍攝了電影《秋菊打官司》,鞏俐才覺得真正進入電影,喜歡電影。
“拍《秋菊打官司》的時候,說這是一個半紀實的感覺,攝影機在哪我們演員都不知道,我們戴著一個耳麥,然後有圍巾擋著,80%都是這麼演的,也沒有很多提示。那部電影給了我一個類似舞臺的自由度,那時候我覺得對影像的感覺,和攝影機之間的關係就不一樣了。”
《蘭心大劇院》的拍攝讓鞏俐又回到了那種狀態,或許自由是演員找到自己和電影關係的秘訣,張頌文亦是如此。
大學畢業之後,張頌文一直在拍攝一些電視劇,有一天接到了婁燁導演的邀約,拍攝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
有一場張頌文和譚卓在出租屋裡聊天的戲,結果因為道具老師的道具手機太逼真了,張頌文在進場時錯拿了自己的手機。結果拍完劇本上的內容後,導演並沒有喊停,突然手機響了,張頌文一看手機,看見是自己朋友的號碼,才意識到自己拿錯手機的事情,“這是大忌,我特別希望導演能喊停”。
萬萬沒想到,不僅導演沒喊停,電話還一直響得不停。無奈之下,張頌文只好硬著頭皮接通電話聊了起來,甚至最後連一旁尷尬的譚卓,也配合著。
就這樣,整個狀態持續了半個小時,婁燁才最終喊停,張頌文正準備和他道歉時,沒想到婁燁說,最後半小時打電話演得最好。
“我後來都很激動,在那個半小時裡,我有5分鐘忘記了我在拍電影,真的就是想掛電話。原來婁燁導演可以營造一個沒有邊界的牆給你,讓你忘了這是戲劇、電影,還是生活。”
談觀察生活
“鞏俐影響了我近20年”
張頌文回憶自己2002年時,租借演員劉佩琦的房子,那時劉佩琦告訴他,家裡的東西可以隨便用,但是這個櫃子裡的別扔了,如果冬天冷,可以穿櫃子裡的軍大衣。
“有一天我拿軍大衣出來穿,掉出來一本紅色的筆記本,撿的時候,我手都抖了,上面寫著《〈秋菊打官司〉拍攝日記》。我那時候蹲在地上看的,看了三個小時,我站起來的時候,都摔了一跟頭。”
在那本本子上,讓張頌文印象深刻的則是其中第一篇,上面寫著,“我到車站的時候,劇組的同志來接我,我們在站臺聊天,再坐著大巴車回去。在車上,我才發現接我的人裡面有小俐(鞏俐),我居然沒認出來。她竟然已經變成了當地的農村婦女。後來一問劇組的同志,我才知道她提前一個月就在一個當地農村人家住。”
劉佩琦把在《秋菊打官司》的拍攝細節,非常清楚地寫在了本子裡,張頌文感嘆,“我在讀那個本子的時候,覺得自己功力大增。”
談演技
“我不認可演技說”
外界對鞏俐的演技已經毋庸置疑,張頌文更是憑藉著《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隱秘的角落》等影視作品,積攢了不少好口碑,趙又廷在剛播出的《理想之城》中也收穫了不少認可。
“演技”自然是很難跳過的話題。可萬萬沒想到,鞏俐卻公開表示,不認可“演技說”。
“我覺得這個詞就不太對,‘演技特別好’,就變成一個技巧了,演員是不需要什麼技巧的,用技巧塑造人物就會很生硬,所以‘技’就不要,用你的心去感受就好了。”
但鞏俐表示,技巧是演員在準備角色的過程中,角色有特殊身份、技能時,應該提前做準備。
“比如《藝伎回憶錄》裡有一個扇子的動作,導演說很重要,我就練了幾個月,每天練了幾千下,終於成功了。結果電影裡只展現了一秒鐘。你練完之後這個技巧可能就長在你身上了。”
“還有《蘭心大劇院》,婁燁讓我練拆槍,說你們撤退時要拿槍,在黑夜裡裝子彈。拍完發現那個鏡頭刪掉了,但我也明白,這個技能需要長在於堇身上,拍不拍都不重要了。導演讓你做的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
張頌文現場也爆料,自己在拍攝空隙間,想找武術指導對自己進行指導,結果對方被鞏俐提前很久就預定了,“因為鞏俐覺得自己前幾天開槍,會在子彈射出來的時候,下意識閉眼睛,她想練成最後不會有這樣的應激反應。”
回到演技的話題,趙又廷同樣坦言“不太喜歡”,但如果理解為對錶演的審美,對戲劇的敏感度是可以接受的。
“有人說,你怎麼演都演不過老人、孩子和狗,狗很真實,但你不能說“這條狗演得特別好”。我們喜歡的、追求的都是同一種東西,都是本質上的人類情感。”
但曾擔任過表演老師的張頌文,對此也有自己不同的看法。他認為“演技好”這個說法,就是一種觀眾對演員的褒獎。
到了鞏俐這樣位置的演員,可能認為表演沒有技術了,但是年輕演員都認為演技很重要,這是一個過程。如果一個年輕的演員,演了七八年之後,問鞏俐能不能教他演技,旁人就會覺得很好笑,“因為每個人有獨特的創作方法,沒法直接教給別人,因為在後天當中,每個演員都應該尋找一個他自己獨特的創作方法”。
談新作《蘭心大劇院》
“這是一部偉大的作品”
雖然“演技說”在現場仍有爭論,但對於鞏俐和趙又廷而言,這次出演《蘭心大劇院》對自己而言,都有很大的一次突破。
鞏俐現場更是直言,“《蘭心大劇院》是一部偉大的作品。所以過程也是一個偉大作品的創作過程。創作不是那麼簡單,用了4個月時間,導演給了我們充足的自由,拍攝過程中有很多困難,但是身臨其境之後覺得是應該做的。我們找到一些廢墟,還有自己搭的景,環境不是很好,但是在那個環境下拍了這樣的電影,很不容易,我們都是全心投入。”
對於張頌文而言,整個拍攝既用心,又“烏龍”。
“印象最深刻,剛到上海的時候,造型總監找來了100年前的衣服讓我們穿上,告訴我們各種顏色搭配的意義,但我到了威尼斯才知道,這是一部黑白電影。”
或許這種意外正如同趙又廷所說,像是一場美夢。
“導演儘可能還原到當時的場景,我們穿著那樣的衣服,在那樣的環境,就非常身臨其境。我自己也打破了自己以前比較僵化的表演方式,拍完這部戲,很捨不得殺青。”
一旁的鞏俐不忍問到,“現在醒了嗎?”
“導演找我拍下一部才能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