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Vista看天下 (ID:vistaweek),作者:指聽,頭圖來源:《送你一朵小紅花》劇照
別說是易烊千璽本人了,就連身為娛樂圈知識荒漠的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屆明星會因為考編引起巨大爭議。在這個“廳局風”成為穿搭美學、人人都想擠進體制的時候。
昨天人社部官網釋出了一份招聘名單。
易烊千璽、胡先煦、羅一舟這三個今年從中戲畢業的00後明星,一起考進了國家話劇院。
原本我都等著看粉絲誇“體制內男友”了,沒想到幾個小時後輿論急轉直下。
突然全網都開始質疑:
“我辛辛苦苦複習考編,他們連筆試都不需要。”
“明星賺那麼多錢,難道還要跟普通人搶名額嗎?”
今天易烊千璽後援會釋出了宣告,強調整個流程沒有違規,表演崗考生不參加筆試也不是今年才有的規定。
國家話劇院的工作人員回應稱,後續將做出統一回復。
但依然沒有結束質疑,讓人著實懵了一下:“怎麼?你們已經開始不喜歡明星進體制了嗎?”
“請單位替我選明星”
哪怕半年前,“明星考編”還是件會被大誇特誇的事兒。
去年底劉昊然參加文代會時的一張照片,曾掀起過網上對“體制內男友”的追捧。
穿低調的黑大衣、打深色領帶,不再是綜藝裡的乖巧弟弟、電視劇裡的高智商學霸。
變成了“適合過年帶回去見爸媽的體制內男友,彷彿後備箱裡隨時放滿單位發的米麵油”。
年輕演員中重新流行起了“老幹部人設”。
但不是像霍建華當年被誇的那種,搞不懂網路流行的老派氣質。
取而代之的是乖巧、沉穩、謙遜,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那些考了編、進了單位的年輕明星們,形象上多多少少都呈現出了類似的氣質。或者說當粉絲誇他們“國家隊就是不一樣“的時候,最先拿出來強調的就是這個。
2020年劉昊然被發現進了中國煤礦文工團,是因為他給團裡的一出話劇做宣傳。
一身樸素的黑衛衣,站在毫無修飾的背景裡。
自稱“中國煤礦文工團的劉昊然”,不是“演員劉昊然”,更不是“明星劉昊然”。
好像真就是個沒粉絲、沒名氣的小透明話劇演員。
關曉彤、張藝興透過人才引進加入國家話劇院,據說籤的是合同工。
但一樣表現得極為謙遜,開口“珍惜機會”,閉口“非常榮幸”,最後落到未來一定繼續努力,做個好演員。
無論是粉絲還是路人,都很樂於在年輕明星身上看到這樣的姿態。
尤其在娛樂圈還遵循流量邏輯的時候,這些可以被稱作“單位”的劇團、劇院,似乎成了明星的過濾器。
第一層濾網,叫高能力。
“光有名氣沒有真本事,國家才不會要你呢。”
宋軼出名之後,在採訪中提到自己考人藝的經歷。報名後要先篩簡歷,再經過幾輪面試,競爭格外激烈。“跟藝考不一樣,比藝考緊張多了。”
相比於娛樂圈裡有時毫無道理可講的成名、走紅,這看起來似乎是更公平、也更優中挑優的選拔。
“真正厲害的歌手、演員都在單位裡”,一度也變成了共識。
第二層濾網,不浮躁。
對隔三岔五就要被“摳圖演技”“日薪208萬”打擊的觀眾來說,這一點更是直擊心靈。
何冰曾在節目裡聊到人藝裡的一個“死規矩”——再大的腕兒,回來排練也不能帶助理。在外面是明星,在這兒就是演員。
寧靜的編制在上海電影廠,剛進廠的時候月薪195元,後來升到國家一級演員,每個月的固定工資是3500。
在認識的明星靠臉就能大把大把賺錢的事實之後,這些“單位內”的故事對普通人的心理撫慰作用一度是巨大的。
於是遇到願意考編、進體制的年輕演員,都會情不自禁地高看一眼。
進編制,似乎意味著本來可以靠臉輕鬆撈一筆的年輕人,願意收斂鋒芒、謙虛做人,謀求一種“更長遠的發展”。反過來,放棄編制、走向市場的人則要經受非議和白眼。
藍盈瑩被爆出從人藝辭職後,就經歷了一場大型的脫粉回踩。最多的聲音是說她“飄了”“不踏實”。
當普通人和明星的收入差距赤裸裸地被攤在明面上,大家開始本能地對賺錢至上的邏輯感到厭煩。
然而不知不覺中,又開始對另一種標準投去崇拜的眼神。
當過濾器變成鍍金器
某種程度上來說,像易烊千璽這種“挑不出毛病的00後”形象,原本是很符合大家心中的編制內人設的。
夠低調——不會隔三岔五搞緋聞、炒作。
夠謙遜——自帶巨大流量,卻願意在費力不討好的正劇、社會議題電影裡打轉。
如果早一年半載,或許的確會是另一個全網吹的“體制內男友”。
只可惜恰恰是現在,趕上了普通人都在扎堆考公考編。
在幾千分之一的錄取比例下失敗,然後二戰、三戰,再去找工作,認識到人生的殘酷。
當現實壓力擺在眼前,“編制”已經不再意味著性格上的乖巧、優質、踏實,只是需要被爭搶的資源本身。
在年輕網友對這件事的憤怒中,有個喊聲最大的理由——“我每天背題到深夜,明星考編居然可以不用筆試,也太容易了”。
這種指責乍一看沒什麼邏輯。
一直以來,劇院、文工團的演員崗幾乎都不需要筆試。這跟明星的標籤無關,而是跟職業本身有關。畢竟藝考生的文化課分數線,也比常規高考低了不只一點半點。之前被誇“踏實”的年輕演員、被贊厚積薄發的老戲骨,多半也沒做過筆試題。
但當時沒人會要求他們“回去重考”,只會看到不浮躁、肯鑽研、有藝術理想。
劉昊然進入煤礦文工團的時候,有文章是這樣寫的:“演員崗位沒有筆試,全靠專業技能來撐著,錄取難度很高。”
中國話劇團的田團長在採訪中透露,說關曉彤是被劇院主動“吸收”的。也沒人嫌關曉彤沒考試、擠佔了他人的資源。
在娛樂圈遍地金錢的時候,“進體制”三個字本身就代表著約束。
代表著你可能需要推掉動輒幾十萬一場的商演,去劇院裡演一場門票人均200的話劇。
可當“穩定勝過機會”的邏輯逐漸蔓延,已經不只會在普通人身上應驗,曾經的過濾器,自然會變成“鍍金器”。
在應屆生削尖腦袋想擠進編制的同時,明星們也不斷在向主流靠攏。
年輕一代紛紛努力考編、進單位,搶著捧起“鐵飯碗”。沒有愣頭青,個個擺出後生晚輩需要多多學習的姿態。名氣越大起點越高,越是穩重的像機關辦公室裡那個“最有前途的新人”。
自帶流量的小生小花,以前最好的資源是輕鬆簡單又容易火的古偶劇、青春劇,現在是農村題材、基層題材。
一方面能跟老演員同臺切磋,獲得“磨練演技、愛學習”的正面稱讚;另一方面還能踩中“體制內男友”的審美。
還是那句話,如果早個一年半載,這件事不僅不會引起爭議,還能降維打擊。
有流量卻性格低調,是“有自知之明的年輕人”。
大學成績不錯,又有高口碑作品,也符合大眾眼中的“高能力”。
只可惜,晚畢業了一年。
輸不起的只有普通人
這一年裡發生了什麼?
2022屆的畢業生經歷了難度極高的考研季、就業季。
找出路碰得頭破血流,然後不得不承認,宇宙的盡頭可能確實是考公考編。
緊接著看到原本在另一個賽道遙遙領先的人,又站在了你這條跑道的盡頭。
韓劇《安娜》中,家財萬貫的大小姐向女傭抱怨自己“很不幸”。
明星和普通人的考編,確實不是同一種東西。
但區別不在於沒有筆試,畢竟月薪幾千塊的普通話劇演員也不用筆試。更不在於擠佔了其他人的名額——如今正在挑燈夜戰的考編人,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去報考話劇院的演員崗。
而在於當潮水湧來時,總有人能提前站在山頂。
從昨天到今天,我看了很多關於這件事的討論。
有些觀點——比如“明星搶了我的考編名額”“藝術生憑什麼有特權”“裡面一定有貓膩”——一邊看一邊覺得狗屁不通。
但腦子裡卻總是忍不住想起,之前“極晝”採訪過的,脫產考研三次的二本女生。
三年沒有換來碩士錄取通知書,只換來了上漲20斤體重和腰椎間盤突出。最後一次她的分數比去年國家線高1分,但今年分數線偏偏漲了12分。
於是決定找工作。一個月投了大約150份簡歷,只收到過2個offer。一份月薪3000元,單休,是開榴蓮的直播間裡做資訊錄入;另一份月薪2000元,大小周,半年試用期。
看她拒絕,HR還有些不屑,“兩千很好了,你一直考研,現在沒經驗也沒人要。”
秋招過去了,春招過去了。最終女孩決定四戰考研。
女孩備考用掉的筆。圖源極晝
普通人總是在面對艱難的選擇。
大學要學什麼專業?會不會四年學出來就熱門變冷門,畢業即失業?
本科畢業要不要考研?如果失敗會不會影響找工作?
第一份工作要不要去大廠?趕上裁員怎麼辦?
考公考編該選什麼崗位?要不要為了保留應屆生身份暫時放棄就業?
選的膽戰心驚,抬頭卻發現有人已經把幾個選項捏在手裡,第一反應當然是不滿。
“憑什麼站在金字塔頂尖上的人,永遠能擁有更多選擇呢?”
明星考編被罵,或許真的不全是明星的問題。
這半年來,考研、考公、省考、教資……幾乎每一場考試都要上熱搜。
當通道變窄,可供普通人騰挪的餘地越來越小。在焦灼的情緒下,一切跟前途有關話題都成了輿論場上一碰就炸的火藥桶。網紅、名人們的學分績點、學歷含金量,都被大眾更加嚴苛地反覆審視。考研中的洩題、畢業論文中作弊事件,也總比以往引發更強烈的憤慨。
看似人們越來越無法忍受身邊那幾只洋洋得意的青蛙,但真的是因為青蛙嗎?
或許只是無奈於手裡的籌碼不夠輸幾次,偏偏還得兩眼一抹黑地賭。
又或許只是困惑——
“我不拒絕踏進這條河流,我應該做的全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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