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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什麼改變?”提到電影《揚名立萬》目前的票房成績(注:截至發稿時該片票房突破8.5億元人民幣),張本煜反問記者。
過去的一個月裡,幾乎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會感嘆著——“哎喲,你們那個《揚名立萬》可真厲害,影史黑馬!年度話題之作!影迷之影!你那個齊樂山也演得太好了……”張本煜睜開他那雙略帶惺忪的大眼睛,緩緩地吐出一句,“這些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改變呢?我們公司就是一群頹喪青年,再怎麼變也是頹喪青年,吹上天,也就是個飄浮著的頹喪青年。”
這位因為《揚名立萬》而出圈的“大紅人”,正坐在記者對面。和以往的那些採訪物件略有不同,他未施粉黛,連發型都沒做任何處理,穿了件再普通不過的外套——他說,這是他工作時收穫的電影周邊。聚光燈開啟的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些侷促。
“我吧,可能就算是個合格的演員。反正現在的生活狀態也很舒適,能吃能喝,也能拍戲。至於剛剛過去的這些成績,可能會給我們帶來機會,但絕不可能因此驕傲,我有時也會跟自己說兩個字——別飄。”
這場持續了一個小時的交流,和想象中的一樣難。張本煜的話很少,甚至稱得上不善表達,給出的回答多在預設之外。他喜歡反問,也會在有限的採訪時間裡思考、探討,儘管收穫到的答案都很簡短,甚至有些許“尷尬”,但完成這次採訪後,只會覺得意猶未盡,甚至有些“上頭”。
生活中的張本煜話很少,很多問題給出的答案都在預設之外。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鄭新洽
電影上映後,話語權就交給觀眾了
和張本煜的對話有多“尬”?或許可以從以下幾個來回中看出。
“《揚名立萬》取得這麼好的票房成績,撲面而來的讚譽、關注,會讓你覺得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嗎?”
“應該,也沒什麼感覺吧,所以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正在熱映的電影《揚名立萬》中,張本煜飾演齊樂山。
“直觀地來說,現在曝光多了,大家都在討論你。”
“哦,改變不了什麼的。”
“你說齊樂山和你很不像,那你又是如何做到用這個角色說服觀眾的?”
“是啊,怎麼做到的?”
“齊樂山這個角色的出現,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能代表什麼?意味什麼呢?”
“我想這意味著一段時間內你會反覆被他人提及。會不會很享受?”
“那還是有點兒恐慌的,會嗎?可能也會。”
隨著《揚名立萬》日漸走高的票房成績,張本煜也成了各大媒體撰寫的寵兒。
觀眾習慣於在一個“爆款”電影誕生後,將目光聚焦到那一批曾被市場忽略的演員身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窺探,獲得成功的這幫人將如何給這部電影覆盤?他們接下來又會有怎樣的計劃?
但對張本煜而言,外界的評論與問候似乎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改變,票房每增加一個億,他的心態始終如初。他說,演齊樂山是一種誤打誤撞,他也從不認為自己能給電影帶來票房,“《揚名立萬》上映前,大家都覺得能回本就不錯了。”可萬萬沒想到,片中那個輕生死、重承諾,孤注一擲地守護著心愛女孩的齊樂山居然能感動觀眾。
張本煜飾演的齊樂山雖然算不上是影片的主角,卻感動了很多觀眾。
然而張本煜在談及自己的表演時卻又極其謙虛,他說,自始至終不是他在成就齊樂山,而是這個角色本身就自有光環,誰來演都不會差:“齊樂山這個角色和我有太多的不一樣,出演前我們有探討過,如果要用一種動物來比喻這個人,劉循子墨(《揚名立萬》導演,後簡稱子墨)認為是馬,我認為是鱷魚。他想象的是有疾馳的力量,而我認為是像鱷魚一樣看似遲鈍,像浮木一樣漂著,一旦有目標進入到它的視線範圍,又能像箭一樣迸發。後來我們把它統一為熊,平時憨態可掬,但在奔跑的時候像坦克一樣,很有衝擊力。”談及創作方法,張本煜說,他確實需要大量時間去尋找感覺,但他不敢篤定這個感覺從一開始就是對的。“前段時間,我還在想,演戲幹嗎?演戲多難啊。過了一段時間,我又覺得自己還能繼續(演戲),也挺好的。我是需要演戲的,也喜歡這個,至於演得好不好,得你信得過的、相信他判斷力的人來評判,不過自己心裡也得有一個大概的標準,知道哪些可行,哪些有把握。”
比起鋪天蓋地的好評,張本煜更看重親眼所見的感受,他太好奇觀眾對於電影的真實反應,絕不會因為資料好看而自滿。《揚名立萬》上映期間,他將電影反覆看了兩次,一次是點映場,儘管賓朋滿座,但他認為大多都是被邀請來的觀眾,表達上也多出於鼓勵。後來他自己買了票,隨機找了一場,因為近視,還特意買了一張前排的電影票,結果觀眾都坐在他後面,導致他完全看不到大家的表情:“我就坐在那裡聽,他們什麼時候笑,什麼地方唏噓,有些是我意想不到的反應。觀眾是非常聰明的,他們對電影有自己的想法,我也認為一個電影上映後應該把空間留給觀眾,創作者本身,就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
每個人的靈魂裡,都有一顆表演的種子
在萬合天宜出品的系列迷你劇《萬萬沒想到》中,張本煜飾演“父王”一角。
曾經的很長一段時間,張本煜都“浸泡”在網劇裡,他在《萬萬沒想到》中出演了呆萌的劉備,以一顰一笑將“父王”這個外號沿用至今;後來的《報告老闆》中,則奉獻了一個集呆萌與腹黑為一體的摳門老闆;《乘風破浪》裡的羅力雖戲份不多,他卻將其講原則、愛老婆的性格躍然於觀眾眼前,原來黑道大哥亦有柔情;到了《飛馳人生》,已經是張本煜與韓寒的二度攜手,但卻給他帶來了短暫的苦惱:“說實話,那段時間會有點兒不太舒服。大家老是在討論肌肉什麼的,會突然覺得,原來大家關注的點是這個。但想著即使我去強調、去解釋,也還是那麼回事,慢慢地也就接受了——別人會討論你沒那麼看重的點。”在輿論場中獲得自洽,是張本煜一直在努力探索和消化的,他很清楚,過往的角色會給演員定性,“我以前很怕被一類角色侷限,甚至在一段時間裡特別著急,就想著即使是我完全不適合的角色,也要去試試,特別著急。但現在,我反而平靜了很多,想去演的也是我覺得有意思的角色,就比如這個故事有意思,人好玩。”
電影《飛馳人生》上映後曾讓張本煜有些苦惱,因為大家關注的點都集中在了肌肉上。
演員這個職業,一直是張本煜嚮往的,他甚至臆斷每個人的靈魂中都有表演的衝動,只是多與少的問題:“我有時真的想過,會有完全不喜歡演戲的人嗎?小時候大家玩過家家,你演爸爸我演媽媽,或者扮成藍皮鼠、大臉貓,遊戲裡大家都習慣去表演,只是有沒有看的問題。就像我小時候也會看著電視幻想自己去演是什麼樣,這件事是有吸引力的。”
可一旦決定去做演員,也就決定了要去面對外界的種種壓力與競爭。張本煜出道之初也會遇到渴望被人認識的機會,多多少少也渴望過“紅”,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那個時候的他比現在更加不知所措,“我本來的性格是習慣於邊緣化的,比如大家坐在一起,我會選擇靠邊的位置,剛出道的時候我認為被人關注著、看著,本身就是一件不太舒服的事,甚至會有‘昏了腦子’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漸漸地,我也覺得太去在乎紅不紅,也沒有什麼用。”“那你認為自己的性格適合做演員嗎?”“演員應該是什麼性格?如果你說演員需要有表演慾和競爭的心態,可能我不太適合,但我發現刻意去適應、去調節,似乎也沒有太大作用,就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做好就夠了。”
【對話】
我就是《哆啦A夢》裡的野比大雄
新京報:《揚名立萬》上映後,太多的曝光真的會讓你惶恐嗎?
張本煜:是這樣的。只是這段時間正好對這個電影討論比較多,大家喜歡的是齊樂山,又不是張本煜(笑)。可能觀眾喜歡一個電影或者喜歡一個角色時,容易把角色和演員混淆,觀眾不太能分清是角色好,還是演員演得好,等這個勁兒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新京報:你也參與了《揚名立萬》前期的劇本創作,那時就盯上這個角色了?
張本煜:可能有吧,有這個私心,因為從頭到尾地參與,你會很自然地想著能不能給自己安插一個角色。但最早想的不是齊樂山。我本人特喜歡李家輝(尹正飾),但李家輝,主角,還是得找一個夠紅的(笑)。後來想著陸子野(陳明昊飾),以前我不是一直在《報告老闆》裡演老闆嗎?總之除了蘇夢蝶(鄧家佳飾),我都想過,那會兒還覺得應該讓劉循子墨反串一下蘇夢蝶呢(笑)。
新京報:不考慮齊樂山的原因是?
張本煜:他和我太不像了,這個人近乎完美,挺難從我這樣的人身上找出什麼相似之處的,當時有考慮過很多老牌的硬漢演員,但找不著。
和電影中的齊樂山不同,張本煜說他是個懦弱的人。
新京報:你演得就挺硬漢了。
張本煜:外表,大家接觸不深的時候容易被第一印象誤導,禍害。我不是(硬漢),我是一個特別懦弱的人,就像我的性格和齊樂山差距很大,我最像的可能是《哆啦A夢》裡的野比大雄。
新京報:你所說的懦弱,是否也代表著你並不是一個自信的演員?《揚名立萬》的成功會增加你的自信嗎?
張本煜:我覺得好像沒有特別自信的演員吧,就我來說,有的時候挺自信的,心裡很明確地知道這樣演是對的;有時就不行了,我很清楚自己身上的一些弱點,比如沒在這段戲裡很好地運用肢體或深層的肌肉。至於這部電影會不會增加自信,答案是,不會。
《揚名立萬》的靈感來自於《廣播時間》
新京報:《揚名立萬》的成功之處在於它的臺詞和表演,既荒誕又有深意,這是怎麼做到的?
張本煜:最初的原型參考過三谷幸喜的電影《廣播時間》,它整體的風格、演出方式都是偏荒誕的,我們也想嘗試這個風格,將時間、背景放在了一個特定的時代,又能沖淡這個時代背景,這對我們是有啟發的。回想那段創作的時間真的很快樂,就像現在我到了公司也會不自覺地跑到我們當時聊劇本的桌子前,想著那些個下午,子墨提著零食大家邊吃邊聊,很懷念。
新京報:在你們的描述裡,這段創作過程似乎沒什麼難度,但真實的創作感受又是怎樣的?
張本煜:肯定是不順利的,我的天啊!來來回回不知道改了多少,中間有一段,我們在劇本顧問家開會,都覺得山窮水盡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挺質疑的。好在子墨是個比較頑強的人,他始終在不斷地調整。
新京報:和劉循子墨這幫人關係這麼好,有發生過爭執嗎?大家很期待你們之後的合作,有計劃了嗎?
張本煜:能在一起這麼多年也不反感,已經是一種很默契的情感了,我們根本不需要搭建什麼。只是有次玩微博,忘記關機了,被子墨髮了一句特別恐怖的話,此後我們公司就有了句格言——防火防盜防子墨。其實現在子墨和裡八神(編劇)已經在聊新的東西了,我們兩個也絕對不能不合作。
張本煜透露,在《揚名立萬》創作期間,大家也曾經歷過山窮水盡的階段。
新京報:韓寒曾說你應該比現在紅10倍,你在乎嗎?
張本煜:紅,年輕時肯定多多少少渴望過。有觀眾支援挺高興的,比如路上碰到個人說“剛去看過你的電影”,也挺高興的。我就不用懦弱這個詞了,但我還是想幹點兒自己喜歡乾的事兒,自由自在的。但很多事你要是被特別關注的話,可能就不能幹了。
我不文藝,也做不到“知行合一”
新京報:你認為好演員需要具備的素質是什麼?作為演員,你會有缺少好劇本的困擾嗎?
張本煜:好演員可能不是講求素質,是需要訓練、磨鍊的。好劇本是一點兒都不缺,好的創作者、好演員滿地都是,缺的是能拍的好劇本。比如誰來給好劇本、好演員一個能成型、展現的機會,《揚名立萬》只是我們獲得的一個機會,還有很多人捧著才華卻沒有施展的機會。
新京報:你以出演喜劇出名,會擔心被這類角色限制嗎?
張本煜:我擔心也沒用。貼標籤是很方便的事情,即使你不願意被貼上標籤,但也不可避免。比如我們現在聊天,無形中也會給對方貼上標籤,你剛剛說我可愛,我真招架不住(笑),但如果沒有辦法長期地深入地瞭解,那就貼唄,還能怎麼著?
對於標籤,張本煜抗拒過,但發現解釋並沒有意義。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鄭新洽
新京報:會抗拒嗎?
張本煜:抗拒過,那時也想證明自己不是職業喜劇演員,被人誤會、誤解了,想說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但發現解釋本身就沒意義。
新京報:你身上的反差感很強,身材健碩卻性格懦弱,很割裂。
張本煜:你還是想說我可笑,對吧,我看上去特別的認真,但又特別可笑,這似乎有點兒可憐了(笑)。其實做人不可能不矛盾,我也有別扭的時候,有時不太能知行合一,有些事我可以理解,但我做不到。大家評價我文藝?我可一點兒都不文藝啊!
新京報:還有人評價你是個安靜的美男子呢。
張本煜:美男子。是不是有點兒誇張了?只能說這個網友的審美比較奇怪。
新京報:觀眾還說你的表演值得一個最佳男主角?渴望嗎?
張本煜:那快給我吧!(笑)這樣我就可以在那個時候“數落”別人了,你看,你們之前弄得特別虛頭巴腦的東西都是胡說的,連我這樣的人,都能得最佳男主角!(大笑)
並不文藝的張本煜。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張新洽
新京報資深記者 周慧曉婉
人物攝影 鄭新洽
首席編輯 吳冬妮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