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喜歡睡前重溫相聲大師們的作品,實話實說侯寶林只要不帶唱的相聲都比較適合伴睡(不是說不好,是太熟了而且聲音不聒噪),而用來催眠最不能忍的還不是侯大師的《改行》和《空城計》那種相聲,而是郭榮起的《打牌論》,那個絮絮叨叨磨磨唧唧的俏皮話越聽越精神,有的地方聽了八百遍了居然還能嘿嘿樂出來,這大半夜的.......
經典的相聲經常聽會咂摸出新滋味來,這回筆者就咂摸出來張振圻先生的好了。郭榮起《打牌論》有三個捧哏版本,分別是朱相臣、張振圻和馬志存。相對來說筆者比較愛聽張振圻捧的,張老在這段相聲裡話特別少,如果不仔細聽還以為郭榮起在說單口相聲,類似的段子像《糾紛》也是這樣,逗哏基本就是獨角戲。這種相聲就是典型的一頭沉相聲。
如果按照現在一些人對捧哏水平的看法判斷,那張振圻幾乎就是一個毫無水平的捧哏,因為他話少啊,就會“嗯嗯”“啊啊”“是嗎?”“嗨!”,按照某些人說法跟拍小電影一樣。筆者看法相反,這才是老先生的水平所在。原因如下:
1、捧哏的話如果能減少那就絕不用增加。
捧哏界的扛把子趙佩茹曾經總結過,捧哏用詞能少就要少,能用一個字絕不用兩個字,語言藝術講究的精煉本就是捧哏的基本功之一。
2、捧哏話多話少的根據是相聲作品的完整和順暢
比如說《打牌論》,我們不論聽多少遍都認為這是一個經典相聲,郭榮起的發揮淋漓盡致,整個作品一氣呵成毫無磕磕絆絆,這中間如果張振圻、朱相臣、馬志存他們多說幾句反而影響郭榮起的發揮。
還有個例子比如馬志明,他在《糾紛》中和謝天順的合作就很順暢,謝天順的話也是極少。另外一個少馬經典《夜來麻將聲》是他和於世猷合作的,彼時的於世猷從看大門崗位上過來沒幾年,再加上他以前和馬季合作風格不一樣,所以我們聽《夜來麻將聲》就感覺於世猷有幾個地方話多反而給少馬“添亂”了。
3、 一頭沉相聲中捧哏的定位
在一頭沉的相聲中,捧哏的定位更像是站在舞臺上的觀眾(王文林你別笑),他是替觀眾在必要的地方接逗哏話的,他的話太多就成了搶戲。而捧哏和觀眾的最大區別是捧哏對整段相聲的臺詞是提前掌握的,他對每個插話的節點是心中有數的,所以我們聽起來整段相聲又符合觀眾的節奏又貼合逗哏的路子,這個作品就顯得無比順暢和完整。
《打牌論》在後來也被其他人改編過,比如郭德綱于謙就在2005年演過一場,如果沒聽過郭榮起版本的人乍一聽郭德綱于謙版本,當時就感覺這相聲真棒。當然郭德綱于謙這段相聲發揮也不錯,于謙彼時的捧哏確實有趙世忠老爺子的風範。不過還是筆者還是那句話,于謙的話稍顯多了,有的句子可以省略到三五個字的他卻要說十來個字。因此如果聽完郭於組合《打牌論》再聽郭榮起張振圻版本,你就會覺得郭於組合那個玩意兒差點了。
當然郭於組合畢竟是改編也不是當壓箱底的段子,郭榮起那是反覆打磨多少年的,光這麼比對郭德綱于謙也不太公平。筆者做這個比較的目的就是凸顯捧哏話多和話少的對比效果。
因此,一頭沉的相聲中捧哏好不好全在於相聲段子的流暢和完整,而不在於捧哏是否話多是否搶眼。相反,在一頭沉相聲裡還熱衷於砸掛灑狗血的捧哏絕不是好捧哏。
說到一頭沉相聲就不得不提子母哏相聲,子母哏相聲如今比較流行,很多觀眾和很多相聲組合都喜歡逗哏和捧哏整天在那裡掐架甚至動手。在這裡筆者的看法是,子母哏和逗哏捧哏互相掐架是不能劃等號的。
首先強調一點的是,子母哏和一頭沉都不是固定不動的形式,一個作品可以用一頭沉方法說,也可以改編成子母哏去說。同理子母哏的相聲改編成一頭沉相聲也不是不可能。到底這個相聲適合一頭沉還是子母哏一方面是根據相聲內容,另一方面也要看人。你讓牛群馮鞏表演《糾紛》,他們倆妥妥就會改成一個丁文元和一個王德成站在那裡吵架,那樣他們的《糾紛》也就變成子母哏了。
話說回來,牛群馮鞏是迄今為止最成功也是最經典的子母哏相聲代表,其他如奇志大兵也是。其實牛群最早說相聲也是偏一頭沉的,他風格的變化還是來自於馮鞏。馮鞏最早是逗哏出身,改說捧哏又發揮了他能逗的特點,這對經典子母哏的關鍵還是在於馮鞏。
牛群馮鞏的子母哏相聲是比較高階的那種,兩人有爭辯的、有抬槓的、有角色扮演的,有互相吹捧的,有一起合作的,還有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的,總體來看兩個人的風格和相聲內容是高度搭配的,這樣才能形成1+1大於2的效果。
筆者特意寫牛群馮鞏的原因是目前有很多相聲組合把子母哏走偏了。子母哏本身聽起來比一頭沉要熱鬧一些,所以現在有些相聲組合裡明顯那個捧哏不適合走子母哏路線他也要強行和逗哏對嗆,有些相聲作品本身不適合子母哏形式他也要改編成子母哏來兩個人對掐。
為什麼現在經典相聲一段難求,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很多相聲演員表演偏於浮躁,只看到哪兒熱鬧往哪兒湊合,而不肯按照相聲規律去創作和表演相聲,一番熱鬧之後觀眾啥也沒記住就光知道剛才挺熱鬧了。
這就導致了有些相聲段子開始出現二人轉化的趨勢,只重熱鬧不重作品結構和邏輯,作品空洞化和同質化嚴重,這是必須引起業界重視的問題。
有時候真覺得老一輩相聲藝人們的玩意兒真的是很難得,那都是耐著清貧和寂寞打磨出來的。現如今,誰又能耐得住寂寞和誘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