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意義:伍迪·艾倫自傳》
[美]伍迪·艾倫 著
btr 譯
新經典|新星出版社出版
《毫無意義》是伍迪·艾倫唯一、最新的自傳作品,首次全面地回顧創作生涯和生命故事,講述一個紐約窮小子如何踏上喜劇的臺階,成長為萬千文藝青年膜拜的幽默大師。從布魯克林貧窮且溫馨的童年寫起,回顧兩次大學退學的輕狂時光、擔任綜藝編劇的青蔥歲月、和老一輩喜劇大師的友誼、講脫口秀的艱難日子,並著重書寫漫長且輝煌的導演生涯,講出《安妮霍爾》《午夜巴黎》等作品背後的故事,以及,首次全面分享自己的私人生活和情感經歷。
>>內文選讀
我見過很多偉大的導演,雖然我不曾接近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位,但確實很享受與每個人相處的短暫時光。
我與伯格曼共進過晚餐,有過幾次長時間的電話交談,就只是閒聊。他有我們都有的那種不安全感,他會出現在片場,然後突然被恐慌攫住,因為他不知道該把攝像機放在哪裡。我覺得他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導演,而他和我有一樣的恐懼。如果他不知道把攝像機放在哪裡才能拍出最有用的鏡頭,我又怎麼會知道?但不知何故,儘管有焦慮,我們總能成功找到正確的位置——或者至少他能。伯格曼幾次邀請我去他的小島,我總是迴避。我崇拜這位藝術家,但誰願意乘一架小飛機,到一座只有羊的俄屬島嶼上吃酸奶當午餐呢?我可沒那麼有獻身精神。
我遇到過特呂弗。在休·門格斯的家裡。他和我在上同一個人的語言課,他學英語,我學法語。因此,我們每個人都只知道對方語言中的幾個詞。我們就像黑夜中駛過的船隻。巨大的語言暗礁。但他喜歡我的電影,不用說我也為他的電影瘋狂。我曾與戈達爾短暫合作,與雷奈會面並共進晚餐,與安東尼奧尼相處了很長時間,他是卡洛·迪帕爾馬的好朋友,也是冷酷的一流藝術家。毫無幽默感,但很聰明。他告訴我他有一個喜劇的想法,也告訴了傑克·尼科爾森,想讓尼科爾森來演,結果尼科爾森大笑起來。安東尼奧尼說:“你覺得有那麼好笑嗎?”尼科爾森說:“不,我笑是因為你認為這是一部喜劇。”
▲伍迪·艾倫在威尼斯拍攝電影(圖源:視覺中國)
我見到了雅克·蒂,他建議我省著點花錢,免得我落得去老年演員之家的下場,他剛去那裡拜訪了一位朋友。我從未見過費里尼,但我們打過一次美好而漫長的電話。想象一下吧。我在羅馬為我某部愚蠢的作品做宣傳,當時人在酒店。採訪和媒體工作都很忙亂,然後電話響了。我的助理接起來,說是費里尼。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也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我想這一定是假冒的。我讓她把他打發了。她照做了。幾分鐘後,他又打來電話。是費里尼,她說。我說,問他要個號碼,我再打給他;然後想著在打之前可以先證實一下這是否費里尼的電話號碼。我的助手告訴我,他是用街頭的電話打的。現在我知道這是個騙局了,我說把他掛掉。五分鐘後,他又打來電話,現在我想永遠擺脫這個討厭的人,但他把他家的號碼給了我的助手,讓我明天早上給他打電話。現在我開始感到有點緊張,我在想,我是不是打發了我的電影偶像?電影界最偉大的藝術家之一?那真的是費里尼嗎?我是不是對他太無禮了?但他為什麼要給我這樣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笨蛋打電話,而且從電話亭裡打?
總之,我向卡洛·迪帕爾馬查證了,事實證明的確是他,可我要很早離開羅馬,離開前又一定要給他打電話,自然就會把他吵醒。就這樣,我發現自己正在與一位非常睏倦的電影天才通電話。當然,我很尷尬,臉色像紅燈一樣。我們聊了很久。他喜歡我的電影(或者說對於一個剛睡醒的人來說,裝得很好),覺得我們的背景有很多相同之處。當我離開那裡時,發誓下次進城時要打電話並見他,但到那時他已經死了,也許他感覺到了我是認真的。
他們都走了。特呂弗、雷奈、安東尼奧尼、德西卡、卡贊。至少戈達爾還活著,他永遠都會是一個不守成規的人。整個影壇已經改變,所有我年輕時想打動的人,都已經消逝在深淵中,而深淵似乎就在不遠處等著我。
作者:伍迪·艾倫
編輯:金久超
責任編輯:朱自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