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張藝謀的第23部電影——《懸崖之上》，可以說是驚喜不斷。
好看，但又不是你說的那種“好看”。
這是我看完電影后的最大感受。
從影片質量上來看，五一檔所有影片恐怕無可媲肩。
也有人為電影的負評憤憤抱不平的。
但《懸崖之上》從點映至今，豆瓣評分維持在7.7分左右。
用資料說話也表明了這部電影的質量在大多數觀眾心中還是得到了肯定。
說起諜戰題材，韓國近年拍的《暗殺》、《密探》、《北寒諜戰》均是水準之作。
反之華語片大多變成了主旋律電影，自《風聲》後已久違了這類作品。
這不僅是張藝謀執導生涯裡的第一部諜戰片。
所以這也是影片自發行以來一直備受關注的原因。
觀眾甚至打出了“好於81%諜戰片”的高度評價。
事實上，《懸崖之上》並不是完全“原創”。
它是改編自2012年張嘉譯主演的電視劇《懸崖》。
當時這部劇有接近一半的人打了“五星好評”，豆瓣更是8.4的高分。
當時編劇全勇先做了3年的準備工作。
翻閱和走訪了大量有關東北14年抗戰的歷史資料。
所以有這樣一個珠玉在前的老大哥，《懸崖之上》可以說有了堅實的基礎和依據。
同時，影片還設定了4段如歌劇一樣的小章節。
一方面有利於觀眾掌握電影劇情的走向和預告。
另一方面也體現出諜戰片嚴謹工整的製片結構。
首先值得稱讚的是，《懸崖之上》的人物豐滿度著實很高。
尤其是在每個角色面對生與死的角色之際。
例如楚良跟周乙在巷戰中服毒自殺的一段戲，明知他們是同志，但二人的每一次行為都頗值得玩味。
楚良為什麼會開槍以及迫不及待地服毒自盡？
甚至是周乙面無表情的扣嘴場面，無一不震懾住了觀眾。
這時候諜戰片的有趣之處就體現出來了。
在無法確認對方動機的情況下，任何一個舉動都是可能扭轉劇情的。
正因如此，雖然影片的人物情感流露極少，但這份人性張力，卻始終充斥著熒幕。
再則就是演員自身的演技加分。
不管是近年來老謀子“御用”的演員張譯和劉浩存。
還是於和偉、秦海璐、朱亞文等這些正面角色和李乃文、餘皚磊等反派角色。
《懸崖之上》的大火，優秀的編導是一方面，但很大功勞，就是源自飾演正、反派的這些演員們。
在當今“小鮮肉”當道的影壇市場，他們用實力再一次證明了自己。
但這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得屬於於和偉飾演的周乙了。
他作為正義的臥底，一直處於亦正亦邪之間。
觀眾前期都以為他是個壞人，張藝謀用上帝視角的敘述，也慢慢帶出了這個角色的特別之處。
周乙反偵察能力極強，他不露聲色，在面對危機時都能巧妙應對。
在同志犧牲時內心被掩蓋的那種痛苦，都被於和偉異常精準地表達出來。
其實於和偉早在2012年主演的一部《青盲》裡，就已經把這種臥底的隱忍和犧牲演得很出色。
並在一瞬間，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眼神和無聲，都能讓觀眾情緒瞬間迸發出來。
張譯“活死人肉白骨”的演技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
張譯是那種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演員。
《一秒鐘》裡他一剎那流淚的場景至今難忘，我這輩子真沒見過能把哭戲演成這樣的演員。
而《懸崖之上》的那場審訊戲，
雖然全片沒一處交代他的過往，但從臨死前交代周乙照顧兩個乞丐孩子；
和另一組的王鬱之間的情感紐帶，也一直牽動著觀眾的心。
劉浩存不用多說了，老謀子的眼光還是很準的。
甚至貼身格鬥、拿槍的姿勢，也是相當熟練。
她在結尾問周乙“黎明的含義”時的模樣很像《我的父親母親》裡的章子怡。
所以，老謀子選擇在最後關頭賦予這個角色“光明”的使命。
她被給予“革命”的厚望。
劉浩存於大銀幕演出經驗不多，擔演這個內心複雜的少女，與張譯、秦海璐等資深演員同場較量，也絕不失禮。
內心感情戲功架十足。
相信她的未來是比周冬雨還要光明的當紅花旦。
片中另一位女性角色秦海璐的模樣則像《秋菊打官司》裡的鞏俐。
她的戲份雖然不多，但是對於“久經沙場”的老人來說。
從《榴蓮飄飄》的金像獎影后到後面溫暖的小人物刻畫，她對於自身造型和表情的控制十分到位。
特別是在《懸崖之上》那場羅馬尼亞大使館追車戲的一部分，這個角色的早期隱忍，在這一刻都爆發了出來。
她和張譯一樣，在戲中加入了苦情角色，王鬱一面高冷的背後，其實是為了革命犧牲的“小我”和家庭。
好在最後，她能和兩個兒女團聚。
這也是將“烏特拉”的精神——黎明和希望傳遞了下去。
片中的另一女性角色，飾演反派女特工的周曉凡。
與小蘭的天真無邪，這個角色的強悍硬朗無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首次銀幕處女作就演了這麼一個“狠毒”角色，著實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仔細一看她有點撞臉劉雯王菲，所以被網友號稱“北電校花”一點也不過分。
相信有這一次的“牛刀小試”，今後在熒幕上看到她的精彩表現會更多。
演員是關鍵，但這部片的劇本也是精妙得很！
別看《懸崖之上》劇情看似是單一直接的拯救行動。
但其中過程奇詭多變、緊張刺激，又有雙重間諜、敵我難分等套路。
張藝謀處理起相關情節連環緊扣、追看性極強。
劇情談不上是完美得毫無破綻，最少不會自相矛盾，亦能從固有的套路上拍出全新佈局。
故事精彩之餘，《懸崖之上》的製作也體現了張藝謀一貫的認真，無論場景或人設俱拍得相當迷人。
前半段橫道河子查票，一場火車上的暗戰戲已經張力十足。
狹窄的火車車廂環境，巧妙地用盡了天然地理。
攝影機大量的景深運鏡一點讓不讓人覺得唐突。
適可而止的動作場面加上大量心理戰，把一眾角色的關係玩得出神入化。
到了後半段，當眾人的行動曝光後，到底計劃要繼續還是要逃亡、敵人又有何許對策，正邪雙方互有攻守，拆解什麼是真、什麼是虛招？
局中局的計謀扭來扭去，佈局極為緊湊。
每個人物全有自身的故事發揮，讓全片劇情看起來包羅永珍，娛樂性極其豐富。
這種刺激和瀕死的危機感，並不只是體現在槍火連天中。
就像周乙，他本身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卻在生死的邊緣遊走。
而片中的反派，如倪大紅飾演的特務頭子，真的把這種奸詐詮釋得很棒。
浮囊臃腫的臉背後，給人一種似沒有感情的面具。
他從不齜牙咧嘴，但那種狠毒勁，卻是透著骨子裡的。
這幾個人物層次豐富，不是單一的臉譜化工具人。
片中大反轉劇情的重任，被導演安排在了餘皚磊飾演的金志德身上。
他絕對是全片最“倒黴”的角色。
被栽贓陷害，心機也玩不過被人，最後難逃被處決的命運。
他和後面周乙勒死雷佳音飾演的叛徒謝子榮劇情其實是同樣的道理。
不過這一幕最終出現在影片謝幕後，著實能驗證這是老謀子為了“迎合”而加的劇情這一說法。
不過不管怎樣，這兩個片段的出現，還是蠻錦上添花的。
不得不說張藝謀真的太瞭解特務了！
或許這也跟他出身在“特務”世家有關。
他的大伯，是當時撤退到寶島的國民黨軍人，呆了30餘年直至1987年准許赴大陸探親後，才回到了家。
而他的二伯，當年直接被定義為“潛伏特務”，家人聯絡不上他，至今都是以失蹤人口結案。
所以這些經歷，不排除被他帶進了影像世界裡。
所以你能發現張藝謀的《活著》為什麼拍得那麼好？就是因為在那個時期，因為這些“敏感因素”，他滿腦子都是恐懼。
恐懼，能帶來思考，也能嗅出一條活路。
這是他位於中國第五代導演“佼佼者”地位的一個凸顯。
張藝謀所有電影裡比較震撼人心的一幕其實都是源自他的這句話。
其實說起來，生比死難拍很多。
所以《懸崖之上》用了很多“反差感”。
當觀眾在上半場戲中被張憲臣的反偵察能力和專業素養震撼時，那刻情緒的爆發點突然在他“轉手”就把任務給了下一個人。
這種反差，可以看是劇情時常的延續，他能調動起觀眾噴發的情緒。
作為一部獻禮片來說，這是革命精神火種的生生不息。
拍這類爾虞我詐的間諜題材，最重要的是佈局得合宜。
戲內把一眾主角推向無人能盡信的死角，戲外也要與觀眾一同墮進這片迷霧中。
沒有過度為某個故事或角色寫個特定的背景。
剛開場無論觀眾還是片中人物，都不知道“烏特拉行動”要如何進行，又會發生什麼事。
到底身邊誰是內鬼、誰是雙重間諜、眼前的人會否又出賣自己……？
這些答案將在電影中段為我們逐一揭開。
《懸崖之上》的劇本刻畫得尤為細膩。
不單正邪雙方角色的形象都極鮮明，佈局上也是層層遞進、慢慢拆局。
劇情慢慢豁然開朗，戲劇味十足也鏗鏘有力。
一眾角色亦非單純間諜或特工、非黑即白。
眾人糾結的關係，彼此命運暗暗相連，甚至在主線外也有自身的故事，不乏幾分感人時刻。
這是除了諜戰以外的驚喜一環。
建構了細膩的人物關係圖與故事背景後，《懸崖之上》就得落力營造故事應有的張力。
切合如同英文片名“Impasse”般，這是一群身陷僵局的“玩命之人”。
張藝謀除了《長城》之外，拍極主流、大賣觀能刺激的電影不多。
《懸崖之上》絕對可以算得上一部完美答卷。
所以很難不把《懸崖之上》跟《風聲》做一次比較。
在畫面方面，《風聲》無疑是尖銳的。
刺激感十足、也是極具生理性疼痛的。
而《懸崖之上》相對來說“收斂”許多。
它規避了身體感官的渲染，無論是槍戰還是審訊戲，只是加入了少量看似劇情需要的“血腥”場景。
另外影片的配樂也是值得加分的專案。
所以《懸崖之上》不單這些方面充滿心思，動作場面與製作上都不馬虎。
整個故事的背景俱在白雪茫茫的東北雪原和哈爾濱老城區，也切合張藝謀一貫視覺美學的追求。
構圖之精美，令電影縱然沒有大場面，也別具一番視覺甜頭。
張藝謀在近年來的另一個嘗試，不是“心理戰”成熟，而是寫實格鬥的場面讓觀眾看後很真實。
可能也是因為《影》的華而不實讓觀眾有些冠冕堂皇，所以，他在這部片裡做出了改變。
張藝謀請來了韓國泰斗級武術指導鄭鬥洪。
他在韓國國內就跟洪金寶甄子丹這些明星一樣的地位。
像《老手》、《好傢伙、壞傢伙、怪傢伙》等佳作都出自他之手。
飛車槍戰、橫街窄巷的追逐戰，精準的鏡頭擺位與剪接，讓電影在刺激之餘也沒有遺忘美感。
一場圍捕戲用上了高空俯瞰的鏡頭，環視主角們在錯綜複雜的窄巷中逃亡。
既能營造出刺激感又能成功敘事，這是全片最出色的動作場面。
所以你能看到，張藝謀在這部影片上面做出的改變和試探，這是從頭到尾，頗具用心的。
最後再來看看《懸崖之上》比較有意思的“梗”。
近年來華語電影似乎特別喜歡延續自己的“IP風格”。
像是沈騰，把“西虹市”、“夏竹”、“馬冬梅”等元素放進了他之後的作品裡。
這麼一嘗試，觀眾好像還挺喜歡。
張藝謀也是如此。
如果看過他上部作品的觀眾一定很熟悉，《懸崖之上》的三位主演張譯、劉浩存、餘皚磊都是出自《一秒鐘》裡面。
而張譯和劉浩存在《一秒鐘》裡就是因為電影院結緣。
只不過吉幹特電影院變成了細亞電影院而已。
而影片的最後一幕，小蘭跟周乙在細亞電影院碰頭，
作為北美影院“開天闢地”的代表作，它很摩登。
同時，《懸崖之上》以這樣一種姿態降臨，它也很摩登。
整體來說，雖然《懸崖之上》於諜戰題材上或未達完美之列，畢竟過程還得輔以不少巧合始能成事。
末段略感拖得長了後得趕急收場，也無損整體的可觀性。
但無論如何，我們對於張藝謀的期待，總是遠遠超過於電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