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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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方正  編輯|樸芳

三年前,《敦刻爾克》來華宣傳,諾蘭對談吳京的行程安排引發諾蘭粉與吳京粉的“世紀撕X”,諾蘭粉嘲諷著“吳京也配”,吳京粉聲稱“是諾蘭高攀”,這一系列口水戰,史稱“吳京浪費諾蘭時間”事件。

諾蘭粉和吳京粉,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兩撥人,其行為並不因“正主”的藝能多寡有任何雲泥之別,極端粉絲在哪裡都不缺。

過去十年,作為導演,諾蘭在華夏這片土地上的成功是“前無古人”以及大機率“後無來者”的。《盜夢空間》《星際穿越》《敦刻爾克》,部部精品,且每一部都能毫無懸念地入選豆瓣Top250,大眾、影迷兩邊通吃。

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而每逢他的電影上映,評論界、輿論場的討論熱情度遠超其它電影。影評人和忠粉痴迷於解碼諾蘭埋設在電影中的種種“敘事謎題”,以此獲得智商優越的快感;與此同時,大眾往往羞於承認他們的“看不懂”,對諾蘭電影的認可成為他們與庸俗觀眾區別開的身份標榜,沒人願意被劃歸到low者行列。

長此以往,“諾蘭現象”愈演愈烈。“諾神”在國內迅速集結了一批狂熱信徒,有點“諾蘭教主,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的玄學味道。更瘋狂些的,這就有了文章開頭他們與吳京粉的恩怨情仇。

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克里斯托弗·諾蘭

有一個常年被人忽視的事實是,對照國外的輿論場,諾蘭在中國國內的評價是更為被高估的(作品日常入圍豆瓣TOP50),以至於找不出其它國外導演可以享有同等的讚譽。那麼,諾蘭究竟是如何在國內一步步“被”封神的?

諾蘭在華初長成

國內諾蘭粉並不是一開始就熱衷捧殺的。

在豆瓣剛建站的2005年,他眾所周知的成名作《記憶碎片》彼時是豆瓣影迷口中津津樂道的“邪典之作”,“倒敘正敘交織”加“碎片剪輯”的故事結構驚豔眾人,導演諾蘭在小眾影迷圈聲名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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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影迷出於最單純的熱愛,細心拼接影片情節碎片,分享各自所理解的“完整正序版故事”,貢獻了豆瓣早期最硬核的影評內容,為豆瓣早期UGC內容生態的搭建立下過汗馬功勞。

時間來到08年,那一年,《蝙蝠俠:黑暗騎士》公映並打破9項影史票房記錄,全世界第一次見證了諾蘭粉恐怖的集體作戰威力。現如今國內盛行的“粉絲刷票,惡意給對手打一星”的飯圈水軍行為,都該叫諾蘭粉們一聲“祖師爺”。

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在那個網際網路Web2.0時代,諾蘭粉在IMDB評分網站上瘋狂給《黑暗騎士》刷高分並給當時高居Top1的《教父》刷一星,蝙蝠俠最終在第一寶座上打了個盹。可畢竟只是水軍一時興起,刷分狂潮後,原本屈居《教父》之後的《肖申克的救贖》居然趁虛躍升到第一,漁翁得利。

不過以上事件皆為國外諾蘭粉操刀的傑作,在國內,彼時的諾蘭粉並未達到國外那樣恐怖的規模。但異曲同工的,《黑暗騎士》在國內評論界同樣飽受讚譽,其對蝙蝠俠經典故事的暗黑向現實主義改寫,對蝙蝠俠和小丑一體兩面關係的細膩剖析,把好萊塢此前拍的超英電影從“低幼”提升到了“深刻”的罕見高度。

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如果說處女作《追隨》、小眾狂歡《記憶碎片》、第一冷門《失眠症》三部時期的諾蘭仍在獨立電影小圈子徘徊踱步,那麼,“蝙蝠俠三部曲”在全球的罕見成功則向全世界強勢介紹“諾蘭”的名字,國內外觀眾都為這個系列而瘋狂。

儘管《黑暗騎士》因不可抗力無緣在大銀幕與國內觀眾相見,但仍在當年圈粉了一批死忠粉絲,“諾蘭”作為導演的存在感達到史無前例的制高點,這波導演粉構成了中國最早的一批諾蘭忠實擁躉。

“諾神”的誕生

《黑暗騎士》熱潮過後,06年的《致命魔術》在燒腦程度上又到達新高峰,諾蘭拆解時空次序後再重構,為觀眾搭建敘事迷宮的“諾式絕技”被玩到極致,故事中真真假假的欺騙戲法亦如諾蘭的每部電影一樣,給觀眾拖入一場真假難辨的魔術幻境。

《致命魔術》至今仍是評論界口碑最好的諾蘭電影之一,但其“故事劇情性”大於“影像奇觀性”的屬性,導致其市場價值與“蝙蝠俠三部曲”以及後期的商業鉅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票房的走低令它難以在國內普通觀眾群體裡掀起過多水花。

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諾蘭在國內真正被“封神”的時間節點在千禧年邁入10年代之後。10年問世的《盜夢空間》(Inception),一部在國內幾乎家喻戶曉的“神作”橫空出世,徹底征服了最大公約數的電影受眾。

《盜夢空間》中,諾蘭將一貫擅長的“時間”母題與“夢境”主題做結合,以人人皆有的對“夢”的感知經驗為基點建立高概念,四層“夢中夢”巢狀結構、時間隨夢境下沉被逐層拉長、人潛意識裡的內心秘密被盜走的故事設定令無數觀眾著迷,此片做到了好萊塢電影商業與藝術價值的最完美平衡,“站著把錢給掙了”。

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四年後,諾蘭首度跨界“太空科幻”領域,帶來理性知識與感性情感兼備的太空歌劇片《星際穿越》(Interstellar)。諾蘭在此片中一邊放置最硬核的物理學、天文學的硬核理論知識,一邊用一對庫鉑父女橫跨多維、幾次元時空的人類普世情感作結,在“冷”與“暖”兩極滿足不同審美取向的觀眾。

《星際穿越》在評論界常被詬病為兩層割裂、過分依賴配樂和交叉剪輯的作品,但其不算難懂的軟科幻設定和人類普世的大愛主題仍收穫不少觀眾緣,其在豆瓣9.3的評分與《盜夢空間》持平,貓眼9.3的評分甚至超越了9.0的《盜夢空間》。

《盜夢空間》《星際穿越》的票房、口碑雙收二連,助諾蘭毫無懸念在中國“封神”,即便他從來不會是票房號召力最強的導演,彼得·傑克遜的魔幻奇觀、卡梅隆的技術盛宴、斯皮爾伯格的經典敘事似乎更能打通跨階層受眾,諾蘭的追隨者從來都侷限於一二線城市一隅,但他仍是,21世紀唯一的“諾神”。

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從“諾神”這個詞被髮明的那一刻,輿論場、評論界、市場對於諾蘭電影的反饋便好像變了味。有一波自以為看過很多電影的人(往往缺乏閱片量),開始以“諾蘭粉”自居,用莫名而來的優越感鄙視愛看爆米花電影的觀眾;真正擁有一定閱片量的影迷,反過來以愛看諾蘭為恥,冠以其“商業導演”之名,行“為黑而黑”之事。

“諾神”駕到,不同群體的觀眾好像都丟掉了心中那杆公正的評價“天平”。每逢諾蘭電影上映的時節,所有看完電影的觀眾都被迅速劃歸到“捧諾蘭”和“踩諾蘭”水火不能相容的兩隊,圍繞“裝X”與“看不懂”群體間的口水罵戰,屢屢上演,從未停歇。

“諾神”的危機

諾蘭最近又多了新外號,救“市”主。

疫情陰雲籠罩下的2020,電影業好似集體患上妄想症,都在幻想一出“天神下凡,拯救蒼生”的超級英雄戲碼,能一鼓作氣重振癱瘓數月的票房市場。

克里斯托弗·諾蘭,再一次成為被選中的那一個,他於近日上映的年度科幻大作《信條》被普遍寄予為“拯救全球電影市場的希望”。

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可從《信條》的成片來看,全球媒體期望落空的機率極大。在對觀眾不夠友好的文藝範戰爭片《敦刻爾克》之後,諾蘭今年帶來的《信條》在表達上再次顯露出“任性”,外媒最頂尖的影評人都普遍給出“看不懂”的評價,普通觀眾很可能“看個寂寞”。

有了《敦刻爾克》背離觀眾導致票房不佳的前車之鑑,《信條》此次在中國內地市場上表現只會更低。北京首映禮後,出來的媒體人問的問題普遍不是“你看懂了沒?”,而是“你是從那個地方開始沒看懂的”,不敢想象普通觀眾的觀影體驗到底會怎樣。

電影業需要“造神”來提振士氣的心態值得理解,但指望一部諾蘭電影就達到一蹴而就的效果,行業預估過分樂觀了些。已經在前作中取得過巨大商業成功的諾蘭,未來的目標很可能不再是征服市場,而是實現自己更有野心的表達以向好萊塢大師前輩們看齊。

屢破預算記錄的《敦刻爾克》《信條》,諾蘭燃燒了鉅額製作經費去實現野心,他的危機已經提前暴露。拍電影終究是一場買賣,商業導演實在沒有過於“任性”的資本來拍好萊塢大片,即便是諾蘭也不行。

諾蘭是如何在華“被”封神的?
從人到神,國內觀眾花了十幾年時間捧出“諾神”,歸根到底是近年來國內外電影界都急缺能創造新價值的導演。一個諾蘭遠遠不夠,年過半百的諾蘭也不可能完全拋棄自己的作者追求,只拍觀眾最愛看的那類電影。什麼時候我們不那麼需要“諾神”了,那時,或許國內電影才會迎來市場真正的良性競爭、可持續發展。請放過“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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