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琳娜如今沒有生活在城市裡，在採訪中她表示，自己需要從大自然裡吸取唱歌的靈感。圖來自受訪者微博
《說唱聽我的2》的彈幕上這麼寫著：“龔琳娜玩說唱，不搭吧？”等她在節目裡與四位說唱歌手合作表演了中國風說唱《飛昇》，不少網友“路轉粉”，甚至為這首歌的落敗抱不平。這恰如她在大眾輿論場裡的縮影：大家以為她這樣的職業歌唱家應該是高冷的、小眾的，但她用作品告訴大家，自己並不孤芳自賞，反而會主動擁抱時代的變化，樂於打破各種音樂的界限，希冀碰撞出傳唱度更高的作品。龔琳娜和丈夫老鑼“雙劍合璧”，用融合創新的音樂風格驗證了曲高不一定和寡。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時她表示，藝術要創新才有生命力，如果永遠按照師父教的一模一樣的唱歌，就不會有新的觀眾。音樂創作要帶有現在這個時代的視角和手法，才能和當下的觀眾產生更多的共鳴。
01.【神仙】
說唱為什麼不能“中國風”？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即便之前有過融合創新的音樂作品《忐忑》《法海你不懂愛》廣為流傳，但在很多人心目中，龔琳娜依然是小眾藝術領域的歌唱家，跟從大眾街頭文化滋長出來的說唱並不搭界。因此，收到《說唱聽我的2》邀請時她有點驚訝，問導演組為什麼會邀請一個做中國音樂的人去參加一檔說唱綜藝。“他們說，希望我給說唱帶去中國風，然後可以和說唱歌手們一起創作中國風的說唱。這句話真的打動我了。我要做的中國新藝術音樂，就是原創的、有藝術性、有技巧的、多元風格的音樂型別。我覺得只有開闊眼界，不斷學習融會貫通，才能與觀眾產生更多的共鳴。”
龔琳娜畢業於中國音樂學院民族聲樂系，正經的學院派出身。但她和丈夫、德國音樂人老鑼一直致力於中國民歌的創新唱法，嘗試把各種傳統的、流行的音樂元素融入音樂作品中。就像他們的專輯《靜夜思》，既收錄了《忐忑》也有取自古詩詞的《將進酒》，還有直抒胸臆的《悲情慾望》，以及《搖籃曲》。“我和老鑼是非常開放的，我們接受一切元素，不管它是古詩詞還是流行的。”
龔琳娜在《說唱聽我的2》上表演《小丑·獨白》。圖來自受訪者微博
創新嘗試總會伴隨爭議。《說唱聽我的2》就有歌手即興說唱DISS：“我今天是來參加《說唱聽我的》，不是《搞笑看我的》。”龔琳娜表示，從開始唱《忐忑》就有人認為她是搞笑的，但她並不在意這樣的“冒犯”，她在意的是透過音樂的融合創新能碰撞出有意思的作品。
在她看來，起源於美國黑人街頭音樂的說唱，深受現在年輕人的喜歡，這種技巧完全可以跟中國風融合。節目裡，她與李棒棒等四位說唱歌手合作的中國風說唱《飛昇》，每個人用自己的音色和技巧演繹一個神仙角色：女媧、二郎神、孫悟空、雷震子、哪吒，以說唱的方式講述中國的神話故事。《飛昇》令人耳目一新，不少起初認為她跟說唱“不搭”的網友也因此轉變了看法。龔琳娜認為，音樂也應該打破一些界限，給歌手們更大的空間去創造。就像一開始別人說她是唱民歌的，後來又說她是唱“神曲”的，不斷給她貼標籤，“可是我一直在想，對我來說是作品第一，管它什麼呢，把作品表達出來就行……”
02.【神話】
《山海神話》先有技巧後有歌曲
龔琳娜2021年發行新專輯《山海神話》。
龔琳娜很早就有在音樂裡追溯中國神話的想法。從5年前她就開始琢磨用什麼樣的音樂方式來表達《山海經》裡的神話故事，終於在今年3月8日推出了新專輯《山海神話》。專輯收錄了10首風格不同的歌曲，每首都有一種高難度的聲樂技巧。她希望用不同的技巧展現不同的上古神獸的性格特徵和獨特聲音。其中的一首《帝江混沌》，一分鐘270字的快節奏，非常考驗嘴皮子功夫，被網友評價為有“快嘴說唱”的風格，像是“童話版的《忐忑》”。龔琳娜告訴新京報記者，《山海神話》的創作其實和歌迷們的建議有很大的關係。
去年疫情期間，她決心啟動《山海神話》專輯的製作，於是透過各種途徑問歌迷們希望聽她唱什麼樣的專輯。“歌迷給我的反饋是他們想聽到‘驚喜’。什麼是驚喜？他們說是高難度技巧。我一下子從中得到了啟發，哎呀，我可以透過不同的技巧，把不同神獸的形象唱出來啊！”而此前她一直糾結於找不到用音樂表達《山海經》故事的合適切入點。於是，她整理出歌迷希望聽到的十個高難度聲樂技巧，發給被疫情阻隔在德國的老鑼，請他以這十種技巧譜曲。龔琳娜拿到的《帝江混沌》的曲子幾乎全是音符，如同琵琶撥彈樂那樣的快節奏。
她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反覆揣摩老鑼譜寫的旋律，一邊開始重讀《山海經》，看到書中記載的一種叫帝江的神獸，也名混沌，它沒有七竅，圓圓的可以轉來轉去。她覺得這個神獸很適合用嘴皮子功夫的技巧來呈現，很快就把“混混沌沌，混混沌沌……”副歌部分的詞填了出來，再根據《山海經》對它的描述，填好了剩餘部分的歌詞。“要知道老鑼並不是為帝江混沌寫的曲子，他是從技巧出發寫的。而我居然從技巧這個點出發找到了混沌這個神獸。我覺得這個創作過程特別有趣，還跟老鑼說：你知道嗎？你寫的是一個混沌的故事啊。”
除演唱“神話”外，龔琳娜近些年還創作了以24節氣、古詩詞為主題的作品，併合作少兒合唱團進行線下演出。圖來自受訪者微博
03.【神曲】
《忐忑》就像敲門磚
從《忐忑》到《金箍棒》《法海不懂愛》，很多人知道龔琳娜的名字，的確是因為所謂的“神曲”。當年“神曲”這個詞的出現和流行，代表了《忐忑》這類打破了既往欣賞體驗的音樂形式帶給人們的震驚。大家瞠目結舌，已經無法用自己熟悉的語言來描述，只能“借”來一個詞彙承載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神曲”的火爆打開了一扇瞭解音樂藝術的門，不過有人由此入門，有人停留於門口的獵奇。對門內的龔琳娜而言，《忐忑》也如同一塊敲門磚，為她敲開了更寬廣世界的大門，讓更多的觀眾知道了她的音樂。“《忐忑》幫我打開了觀眾的心。這樣有難度也有藝術高度的作品能夠廣為流傳，讓我意識到觀眾的接受度其實很廣闊，也讓我更堅定地覺得，難度不應該是觀眾欣賞音樂的阻礙。”
“神曲”的成名也得益於網際網路時代的社交傳播。龔琳娜認為自己很幸運，生在了網際網路時代，《忐忑》才有機會讓更多的人聽到和接受。在她看來，網際網路時代是個互動的時代，過去唱一首歌只能問身邊朋友的意見，現在可以在網上聽到所有人的聲音，哪怕自己與他們素不相識。“這些意見非常重要，我可以據此不斷修正自己。當然網上也會有一些謾罵，有時候讓人看了喘不過氣來。但它就是雙刃劍，從中選擇對自己有用的資訊就好。”《忐忑》走紅後很多網友反饋說，聽一萬遍也學不會，她和老鑼於是決心創作一首大家聽一遍就能學會的歌。2012年推出了《法海你不懂愛》，技巧難度整體比《忐忑》要低，並設計了更容易傳唱的副歌。
《法海你不懂愛》取材自中國傳統故事，裡面也有龔琳娜個人情感的投射。當年，龔琳娜家中的長輩對她在愛情和事業上選擇都有所質疑——丈夫老鑼是德國人，德國又離中國很遠；為了做中國新藝術音樂，她放棄了體制內的“鐵飯碗”……雖然時代變了，社會選擇更多元了，但老一輩人對年輕一代的選擇依然並不理解。《法海你不懂愛》就是站在年輕人的角度，用幽默的方式來回應長輩的質疑。更廣義地說，這首歌也是在講面對質疑聲的時候，要保持自我但不需要硬碰硬，可以用樂觀幽默的方式去溝通。“我覺得今天我們用音樂去講傳統的故事，肯定要帶有當下這個時代的視角，這樣才能跟現在的觀眾有共鳴。
新京報資深記者 楊蓮潔
資深編輯 田偲妮 校對 吳興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