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時節》接近尾聲,練練飾演的陳昕兒也正式與觀眾告別,這部劇深刻的探討了一代人如何從原生家庭中突圍,也透過寧宥與陳昕兒兩個相互映照的角色,探討了女性在家庭、婚姻、職場中所遭遇的各種困境:女強男弱或男強女弱的家庭如何平衡與正畸,婚內出軌,婚姻冷暴力,親子關係,職場霸凌等等問題。
練練飾演的陳昕兒更是因其瘋狂與易碎體質,受到觀眾熱議,希望透過對練練的專訪,我們可以解析這個女性角色在當下所帶來的話題性與代表性。
陳昕兒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練練:陳昕兒這個角色有一個外號,叫陳規矩。從小到大都是老師心中的好學生,父母心中的好女兒,她整個青春都是一個規規矩矩,本本分分的人,去了一個很好的公司,有一個很好的職業,但跨越20年以後,她變成了一個非常神經質的,有一些躁鬱症、有毀滅性的、非常極端的一個角色,她的故事就是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角色是我自己從影以來,演過的最豐富和多面的一個角色。
演這種角色會很難把握嗎?
練練:其實這個戲的難度在於你要一直保持在這個狀態裡,開機前,導演把我們主創集合在一起圍讀劇本,所有人看著我說你的角色挑戰太大了,你這個角色太難演了,因為這個角色就是一秒從冰點到沸點,她就像一個琉璃一樣,可能看上去晶瑩剔透,但一不小心她就碎了,不但易碎還易爆,只要一點燃,她就炸了。
所以其實很多時候,我演這個戲挺痛苦的,因為我必須讓自己保持在這個角色狀態中,我拍一天可能會休息一個禮拜,或者5、6天。可能別的角色我就選擇回家了,這個戲我完全沒有走,因為我怕角色的魂兒會跑。
我會讓自己熬夜,真的一夜不睡,我要找到一種完全的生理反應,讓自己筋疲力盡,整個人是渙散的,迷茫的。如果我休息的特別好,人就不對了,因為她是個長期壓抑的角色,精神一直在崩潰邊緣,一個走鋼絲的人,無法用一個常規的狀態去演這個角色。
關機後會不會很難走出來?
練練:我覺得是我對角色的一個責任。因為像陳昕兒這樣的角色,戲量也就是100場出頭,我必須找到銜接每一場與每一場縫隙之間的情感,要讓角色的內心足夠的飽滿,我不能只是演成一個表面化的精神病人,我要讓觀眾相信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所以其實這個角色要做很多的功課,從青年到成年,是什麼樣的一個經歷把一個人摧毀成這樣,我要去合理她。而且看似每一場戲都是極端的衝突,你如何演的不一樣,要找到她的心裡依據。
拍之前,導演是不太建議我們去看小說。因為他覺得調整非常大,但是我還是開機前看了一下,小說非常長,比《大江大河》還要長,因為我覺得劇本可能給予這個角色的都是最精華的,但是我要了解這二十年都發生了什麼,我要完全知道她經歷了什麼,才能讓觀眾信服她是如何變成了現在這樣的陳昕兒。
你一直都是這樣的表演方式,還是就是為了這部戲?
練練:我一直都是演戲特別認真的人,而且我覺得我應該是演每個角色都是感同身受,我覺得演員真誠是最大的力量,而且我必須完全的有同理心活在我角色的世界中,我就是要有這種體驗。
你這種表演方式,每次演完是過癮還是折磨?
練練:我覺得很難抽離,因為這個角色太極致了,太極端了,我生活中是一個很平淡的人,演了這麼多年的戲,沒有演過如此極致的角色,她所有的衝突,我覺得也只能在戲裡。
有的戲幾頁紙都需要大量的爆發激情,我演完真的就是在抖,控制不住的生理性的抖,演完回去我都要喝一杯,我就要放鬆一下,因為你一直處在緊張極致中的狀態,真的挺費神的。
但我覺得為這個角色值得,我覺得我特別幸運演到這樣一個角色,我覺得演員不就是希望可以挑戰自己,在這麼好的團隊,跟這麼好的演員,去演這樣一個極致豐富的角色,我覺得是幸福的。而且就算這種折磨,糾結痛苦,我覺得都是一種幸福。
到現在為止,哪場戲讓您印象特別深刻?
練練:目前來說印象比較深刻的就是,有一場戲,我到寧宥公司去找她,去鬧事,完全瘋了的狀態。
陳昕兒和簡宏成婚姻中一個極大的問題,就是陳昕兒她對婚姻和家庭有自己的一套標準,我們在劇中探討什麼叫愛,愛不是說不溝通的,有時候沒有語言的冷暴力更傷人,可能你覺得是對她一個好的方式,但她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的時候,殺死她不是那個墜落的過程,而是落下時的那個急停,這是讓人無法忍受的。
那一場戲,她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對我這樣:她每天除了帶孩子就是在想,他為什要去上海,他為什麼要跟我離婚,他為什麼要拋妻棄子,我為他做了這麼多,他為什麼連跟我連句話都不說。她所有的懷疑都想象都指向寧宥,覺得他們舊情復燃,所以只是看到一個同學聚會的朋友圈,她就跟瘋了一樣,馬上定機票跑過去,又可憐又可悲。
你知道多脆弱的一個人,她才需要盔甲啊。她愛得太卑微,愛得太可憐了,但那時候就是極致的瘋了一樣,就鬧事,就要去跳樓。我覺得太悲哀了。她沒有任何辦法,但恰恰用最愚蠢的方式把這個人越推越遠。
你演完這場戲的時候,對自己的表演滿意嗎?
練練:我其實特別感謝導演,簡導特別保護演員。有的戲我一條就過了,導演覺得如果你的情緒是好的,是真摯打動人的,不需要太多遍。
開機前,簡導就跟我說,練練,我知道你很認真,做了很多功課,但從現在開始,全部都忘記。他說不要想太多小說怎麼樣,你就好好去感受你的對手。
而且這個戲,越演就會越長在你身上,一開始演的時候,她們都笑我,因為我有一個小保溫杯,演員一開始演戲總有幾天要去找到狀態,然後大家看到我說這是你的水杯啊?就大家想這個女演員多矯情,拿一個這麼小的水杯。後來有一天,導演說怎麼有一股酒味,我說我喝了,因為一開始演員需要這個東西給你一點輔助,但後面就根本不需要了,因為我覺得這個角色就完全長在心裡面了,幾個月的拍攝已經跟我分不開了。
導演說要感受對手給你的反饋,談談你和袁泉的合作感受。
練練:這麼多年來,我每次看袁泉姐的眼睛,都覺得這是一雙多麼迷人的眼睛,她會讓你立刻相信她就是寧宥,而且對於陳昕兒如此極端的行為,她看她充滿著憐愛和包容,就像打太極最高的段位一樣,你給予什麼,她都接納,用她的包容和愛,我覺得和袁泉姐演戲,就是,我就相信她。
那天我特別感動,因為袁泉姐每次看到我都很心疼,她說,練練我曾經也演過這樣一個角色,她說我花了好長好長時間我才走出來,她送給我一個解壓的小鴨子,說你千萬不要憋著自己,難受你就捏它,你一定要把你內心的東西發洩出來。然後每次拍完她就揉揉我的頭。
袁泉姐是一個太好的演員,她能體會到演員在投入這種角色的時候,這種全身心投入的時候,是非常非常的難抽離。
談談和雷佳音的合作感受。
練練:我覺得他是非常非常好的演員,他的表演有很多細膩的東西。有一場戲,同學會鬧事那場,我直接衝進會場,他演戲的分寸感非常好,我覺得他讓簡宏成這個角色更加有溫度。他面對陳昕兒是又想決絕又心疼,他眼睛紅了一下,又馬上收回去了。這個就是他骨子裡的良善。如果光看劇本,會覺得這是一個挺狠的人,面對陳昕兒的無理取鬧會很抵抗,但不是,我經常捕捉到他善良的那一瞬間。
我覺得任何演員去演繹角色,一定是演員要把自己對角色的理解放到角色裡面。每個人呈現出來的角色絕不是一樣的,就是你理解多少,你最終成型多少。都是我們對於生活,面對的無奈,每個人的理解在裡面。
繼續說孩子不是簡宏成的感受。
練練:無地自容,被扒光了皮一樣,無法面對自己。也覺得和簡宏成在一起的這7年,他竟然什麼都沒說過,那邊在罵罵吵吵,她自己靜靜的到了洗手間,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她無法面對自己,面對愛人,面對父母。雖然最後搶救回來了,但這樣一件事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該怎麼活下去怎麼面對呢?
怎麼理解《相逢時節》的主題?
練練:它深刻的一面是兩代人數個家庭的恩怨糾葛,觸角可以說遍佈人生各個角落,家庭、婚姻、商場、職場……狹隘的寬宥的,不同代際之間不同的處事風格,其實也對映著思想與社會的進步,每個個體都在從桎梏中突圍,但我更喜歡它陽光的那一面,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一笑泯恩仇。生活即使再無奈,人也得打起精神,笑迎餘生。
生活裡如果有陳昕兒這樣的人,你會願意和她做朋友嗎?
練練:我會的,我會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其實我更加能理解她為何會失控,為何會沒有安全感,為何會做出極端的行為。其實就如陳昕兒一樣,因為有簡宏成,有寧宥,有田京野,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她。人生活下去,需要有人拉一把,朋友,不在於錦上添花,而在於雪中送炭。如果生活中我也有這樣的朋友,我願意拉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