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興傑，媒體人、經濟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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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主播辛巴帶貨“糖水燕窩”的事件，發酵了一個多月。
先簡單說一下事情的經過。11月4日，有消費者質疑辛巴團隊直播售賣的燕窩產品“是糖水而非燕窩”，辛巴起初否認。
辛巴被迫承認“誇大宣傳”，並將退一賠三，到目前為止已經賠付超過3000多萬，超過其銷售金額。
事情最新的進展是，廣州市場監管部門介入調查。雖然，財新網、新華社等媒體證實從程式上說，辛巴被“立案調查”並不準確。但刑法規定，銷售涉假產品超過200萬元，能判處15年以上有期徒刑。
辛巴的直播帶貨取得巨大成功，也積極回饋社會，如果面臨牢獄之災，真讓人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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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報道辛巴案時，普遍提到一個背景：對市場上多個燕窩產品檢測，超九成產品的成分以冰糖為主，燕窩平均含量1.4克/瓶；更有一些產品竟檢出豬及家禽DNA的成分，無燕窩成分的不在少數。
這其實很好理解，按照傳統的說法，燕窩是雨燕唾液混合雜質所築的巢穴，十分稀有，如今大行其道，商場超市全都鋪滿，市場規模達數百億，哪來那麼多燕巢？唯一的解釋是，商家採用其他食品充作燕窩原料。
當全行業都在“製假”，廣告銷售者就不可避免會“售假”。他們即便親自試吃，也不可能瞭解產品成分，更不清楚是否達標。在我看來，辛巴和電視海報的明星推薦商品一樣，也是做廣告。
只不過他賣力推薦，影響力大，直播帶貨反饋很快，這才惹禍上身。倘若辛巴被定罪判刑，很多演員明星也將站在危險的位置上。按市場調查結果，很多人都曾為“假貨”代言。
這也是我對職業打假人王海這類人群保持警惕的原因。在很多人看來，社會需要“王海們”死咬售假的壞人，清除市場敗類，捍衛法律嚴肅性。
可市場不是非黑即白，法律的規定也非完全合理，一旦法律出面整肅市場，傷害性極大。市面假燕窩流行，源頭在消費者迷信燕窩功能，市場供不應求，於是商家想方設法填補需求。
法律上的灰色狀態，一旦訴諸犯罪刑罰，後果嚴重，很多人要擔責坐牢。以法律條文衡量，他們難以辯解；若談一般情理，沒什麼實質性損害，很多人卻要無辜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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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辛巴帶貨“糖水燕窩”，還有一個有價值的討論方向：燕窩是不是智商稅？對此很多科普人士出場表示，一碗燕窩的真實營養價值還不如雞蛋，卻賣那麼貴，不是智商稅是什麼？
我贊成他們的事實陳述，對結論略有異議。買燕窩是不是智商稅，得看他們的購買心理。不在乎燕窩的營養價值，就是覺得它好吃，或者覺得買昂貴補品送禮有面子，那它不是智商稅，因為燕窩確有這樣的心理功效。
如果買燕窩是想要進補，比如滋陰降燥、益氣養顏等神奇功效，或很多人所稱“唾液酸能提高兒童智力”，這些則是智商稅。
這就是市場上真實的含混複雜狀態。很多商品都有滿足心理需求和智商稅的雙重特點，尤其那些賣得貴的商品，比如白酒、阿膠、中藥、補品。
消費者花大錢購買，希望達成某種效果，比如治療疾病和益壽延年，但最終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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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乏對“智商稅”持寬容態度的人。他們認為，消費高檔補品的人，大多是富人，智商稅沒什麼危害。
他們不買燕窩和冬蟲夏草，生產者如何賺錢？智商稅利於愚蠢者財富消融，迴歸到普通人的身上。這種說法非常流行，好像智商稅是對窮人的反哺。
要破除“智商稅有益論”，可引入經濟學家門格爾“虛擬財貨”的概念。門格爾的“虛擬財貨”，和“網路虛擬世界”不是同一概念，而是消費者認知錯誤，在這類商品和效用滿足之間，建立起虛擬的因果關係。同一商品可能是真實財貨，也可能是虛擬財貨。
比如說，有人抽菸想解乏，這時菸草是真實財貨，而如果他聽信某種說法，抽菸想治療癌症，這時菸草就是虛擬財貨。
門格爾提出“虛擬財貨”，是為“主觀價值論”佐證：價值是主觀的，哪怕“虛擬財貨”也有交易價值，甚至非常昂貴。這個概念的推論更加值得重視：虛擬財貨不能創造真實財富，反而消耗財富。
一個人大量消費虛擬財貨，說明他智力出現問題，最終走向窮困；一個社會虛擬財貨比重越高，說明社會越是野蠻落後，烏煙瘴氣。
一個人被收割“智商稅”，和他有多少錢沒關係，更多和認識水平有關。窮人即使買不起燕窩，也會有張悟本的“吃綠豆包治百病”在等待他。
隨著生活水平提高，網路直播下沉，燕窩也能按碗來賣，普通民眾被收割的機會更多了。
我反對在補品市場揮舞大棒，傷及無辜，也主張堅決科普，糾正民眾的錯誤認識。只有民眾的智識水平提高，虛擬財貨沒有市場，真實財富才會增加。
否則，哪怕消滅所有“糖水燕窩”，只要毫無營養的“真品燕窩”大行其道，這世界的騙局不過是換了一套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