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總會想吃透明的,涼爽的小食,小時候,我會選擇去超市買甜果凍凍起來吃。夏天的甜果凍,多好吃呀,酸酸甜甜。長大一看配料表和糖分,就乖乖放棄。好像過了二十歲後,人就不太好意思再吃果凍。
偶然一次機會,我去到潮汕玩。發現當地人的夏日食單裡,竟有一種“深海果凍”,吃起來就如果凍一樣Q彈,但是無色無味,而和各類糖水都是百搭。放入銀耳羹中,放入四果湯裡,都是極好的。還可以變身成冬瓜糖水。
而這“果凍”,就叫海石花。雖不是花,但它在夏天可比花管用,女孩男孩都喜歡。
早在清朝康熙年間,聶璜的《海錯圖》中就提到三種可以做石花凍的藻類:石花、凍菜、鹿角菜。
石花生外海石巖上,有蠣屑、泥沙潮水推聚處。閩中亦稱為“番菜”,以其不產內海也。其形扁而斑赤,多芒而軟。吾浙多熬之為凍菜為齋,食之佳味。張漢逸曰:吾浙中有三種菜,皆可為凍。石花及蠣殼所生凍菜是兩種,大鹿角菜亦堪熬凍。海鄉儉樸,多取蠣殼之毛煎熬,故得專凍菜之名。
它是海底的一種珊瑚狀生物,生長在受淡水影響很少的外海,從潮線至水深6-10米的海底岩石上,就如盛開在海底岩石上的花朵。
海石花很嬌貴,石頭要乾淨,不能有泥巴。它是一種紅褐藻,生長非常緩慢,通常為紅色,在受光多的海區則往往呈淡黃色。每逢雨水充沛的時節,雨水把石頭沖刷乾淨,海石花才長得好。
它分佈在我國南方沿海各地,潮汕沿海尤為多,而我們這類生活在內陸的,就很難得能吃到了。這種海藻,全年可採,以夏季為多。富含豐富的鈣、磷、礦物質、膠原蛋白和多種維生素,有著“深海果凍”的美譽。
新鮮的海石花先進行晾曬,暴曬後用淡水洗淨,然後繼續暴曬,反覆5-6次,直至海石花變成金黃色。而曬乾的海石花被稱為“海草幹”。
在甜果凍還沒有出現中國時,海島的夏天就已經有了這種“天然”果凍。海島居民祖祖輩輩都在享用石花草製成的天然果凍了,雖然它沒有甜味,但它自帶的清涼口感,足以在炎夏,給到人們快樂。
山泉水冰涼甘甜,石花草自帶沁涼的海洋味道,這兩種純天然來自海洋和山谷的食材融合,原汁原味,只要配上一些簡單的水果和甜湯,就能將這種質樸的味道發揮到極致。
島民對於這種簡單的味道,極為珍惜,因為這是屬於夏天的。同在沿海地區的浙江舟山,有這樣一句話“雷雨三潮,石花倒掉”,意思就是石花草是清涼解暑的食物,在雷雨三潮之後,氣溫下降,石花草就沒有大的食用價值了,
一旦錯過了,就又得等上三個季節,所以啊,不時不食,才是吃的樂趣。
大多食客們都知道南宋時期,林洪寫了一本關於清淡雅緻飲食的《山供清食》。裡面就記錄了“素醒酒冰”,是用“米泔浸瓊芝菜。曝以日。頻攪,候白洗,搗爛。熟煮取出,投梅花十數瓣。候凍,姜、橙為鱠齏供”說的便是將海石花煮至融化,再冷凝成晶瑩剔透“醒酒冰”的製作過程。
利用海石花天然特性,輔以嚴寒獨開之梅、生薑和橙子的“素醒酒冰”,不僅好看,也反映了古人精神世界的追求。
而近千年之後,海石花則與島民相伴,迴歸到簡樸的模樣。
每年夏天,漁民都會帶著利器,將紮根在礁石上的海石花從夾縫之中採掘下來。
海石花的製作過程,尤為漫長。採來的新鮮紫色石花,首先要洗乾淨上面的沙石,留下莖葉,然後白天要在太陽下暴曬,晚上再收進來泡在水裡,這樣的過程有時候要反覆十數次乃至數十次,直到石花變成淡黃色,才能使用。
接下來,將“海草幹”裝在網袋裡,放進鍋裡,下半鍋水左右。大火熬煮半個小時,下點白醋,加醋可以去腥,讓“海草幹”更容易熬。撈起海石花,過濾掉海石花殘渣。
熬煮後的海石花液體呈金黃色,將其靜置自然冷卻三到四個小時後可以凝固成膠狀,放入冰箱冷藏效果更佳。
最後,將凝固的海石花果凍刨成絲狀/切成塊狀,可以根據個人的喜好來調配。
二十年前,在潮汕地區海石花的吃法還十分單一,確實就只是細絲、冰鎮加酸梅湯。但是從十年前開始,這種單一的吃法漸漸被水果給豐富了,比如加入雜果、椰奶等,再淋上蜂蜜水;或者做成海石花粉條,撒上幾勺桂花紅糖。
在潮州饒平縣人的眼中,一碗海石花,如果不加上5種水果以上,便不可以稱得上為真正的海石花。
水果是要墊底的,芒果、西瓜、菠蘿、椰果、木仔……上面鋪五穀雜糧:珍珠果、布丁、清心丸、雙皮奶 、紅豆、芋泥,再加鵪鶉蛋,最後才是淋上一層海石花水。至於湯底,則有香醇奶茶底、濃香椰奶底、清甜蜂蜜水底……
此外,南澳島的吃法是礤絲後加礦泉水,撒上糖粉,頗能吃到原味,就是比較單調;由於曬乾的石花菜形似狗毛,汕尾人稱為“狗毛草”,做好的海石花則叫“狗毛膏”,用小刀劃開成塊狀,淋蜂蜜或者煉乳。
日本人用海石花熬出的瓊脂做成水信玄餅,釀入鹽漬櫻花,蘸豆粉吃。
澄海人熱月盛行吃礤冰(刨冰),半碗冰花,半碗海石花,其它配料如紅豆、烏米、薏米、綠豆瓣、地豆麩、鵪鶉蛋、楊桃脯等等自由搭配。
而在青島人的眼中,海石花不止可以成為綠葉點綴糖水,更能成為美妙的鹹口下酒菜。他們將海石花做成海涼粉,用專用的刮鏟刮上幾下,就變成一條一條的了。刮好後的涼粉放入適量的紅椒、蒜末、醬油、醋、白糖、香油、花椒油和芝麻醬,再撒上黃瓜絲和香菜,下酒菜就有了。
從海蘿到明膠,從礁石到鍋裡,人類的智慧賦予了海石花另一種人生。
而走進海洋的大世界,海藻是不可或缺的一種生物,它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之一,幾十億年來,它穩定著地球的生態平衡,同時還提供氧氣。
來自南丹麥大學(University of Southern Denmark)的生物學家Ole G. Mouritsen教授表示,原始祖先過渡到現代智人所需的營養物質可以在海藻中獲得(現在仍然是)。在海岸邊能夠找到大量的海藻,為了生存,沿海環境將是這些營養物質的重要來源。
有一項研究表明,古人類祖先可能以海藻為食,並從中獲取進化出智人所必需的營養物質。
也就是說,海洋藻類也賦予了人類智慧,推動了我們變得聰明,發現海石花的美妙口感,從而找到食用方法,最後基於地域演變出更多的可能性。
這種命運的重疊和相互影響的關係,還是挺美妙的。
而伴隨技術的發展,今天生活在內陸的人想要網購一份海石花,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只是我們已經無法知道,是怎樣的意外重疊,人們才會發現這種深海藻類,煮後可以有透明的膠狀,同時可以搭配糖水,調配出好味道。
重要的是,我們得懷著感恩之心,感謝先人代代的努力嘗試,讓如今的餐桌一點點變得豐富,讓食用的方法變得浪漫和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