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35年,雍正逝世,乾隆繼位,這年他24歲,正年富力強之際。不過,雍正臨終囑託裡,特別交代:“大學士張廷玉器量純全,抒誠供職,鄂爾泰志秉忠貞,才優經濟,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終不渝,將來二臣著配享太廟,以昭恩禮。”這讓剛坐上龍椅的弘曆,心裡很不是滋味。
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一位新皇帝,對前朝老臣都不會太歡迎的。鄂爾泰比乾隆長34歲,張廷玉比乾隆長38歲,對這兩位等於父輩的前朝老臣,能不能駕馭得住?他們會不會買他的賬?讓年輕皇帝有點鬱悶。
雖然,歷史的經驗告訴他,他的祖父康熙登上大位後,處心積慮,搞掉了礙手礙腳的前朝老臣鰲拜;他的父親雍正登基以後,馬上就出重拳,將前朝老臣年羹堯打入十八層地獄。現在,輪到他主政,卻拿這兩位強行安排的左膀右臂無可奈何。
然而中國人窩裡斗的劣根性,根深蒂固,積習難除,兩位老臣在雍正朝就互不相能,到乾隆朝,更針鋒相對。各自劃分勢力範圍,大小官員逐一排隊。鄂爾泰樹大根深,其追隨者為封疆大吏,為地方督撫,為帶兵將帥,為滿族要員。因曾“節制滇南七載,一時智勇之士多出幕下”,所以,執掌內閣以後,更獲雍正帝的眷注恩渥,授首席軍機大臣一職,權傾天下。於是,在他周圍,形成一個以滿臣為中堅,包括一部分漢臣在內的政治集團,主要成員有莊親王允祿、軍機大臣海望、湖廣總督邁柱、河道總督高斌、工部尚書史貽直、巡撫鄂昌、總督張廣泗、學政胡中藻等,人稱鄂黨。
張廷玉長期經營,其擁護者為府院高層,為六部長官,為文化名流,為門生子弟。尤其張氏一門登仕者達十九人,其弟廷璐、廷璩,其子若靄、若澄、若淳均為朝中高官,可謂顯赫世家,頂戴滿門。張著文自詡:“近日桐人之受國恩登仕籍者,甲於天下”,“自先父端而下,三世入翰林者凡九人,同祖者二人,是廷玉一門受聖朝恩至深至厚。”如此廣通的關係網,如此深厚的軟實力,自然是朝中舉足輕重的政治組合,人稱張黨。
鄂爾泰具有居高臨下的滿族背景,驕橫跋扈;張廷玉具有精通漢文化的精神優勢,名聲遐邇。鄂爾泰背後是頤指氣使的滿族豪貴集團,氣焰囂張;張廷玉身邊是炙手可熱的漢人精英分子,極具人脈。於是壁壘分明,不相水火。
乾隆一直等著兩位老先生,出格、犯規、惹事、闖禍,有個什麼閃失,好來收拾他們。他透過一系列的案件,一、乾隆元年,鄂黨張廣泗、張黨、張照,先後出兵貴州的相互攻訐案;二、乾隆六年,鄂黨仲永檀、張黨、張照,洩密受賄彼此揭老底案;三、乾隆十三年,處死鄂黨張廣泗兵敗金川案;四、乾隆十五年,張廷玉姻親涉及呂留良文字獄被罰鉅款案,以及發動朝臣攻擊張廷玉不當配享案;五,乾隆二十年,胡中藻的《堅摩生詩抄》文字獄案發,因系鄂爾泰門生,雖死也遭清算案。極盡打打拉拉,拉拉打打之能事,極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手段,終於將他倆修理得體無完膚而離開人世。
顯然,兩位老人家沒料到這位年輕對手,竟是“鷸蚌相爭”的得利漁夫。多年以後,乾隆笑談這兩位老臣的不識時務,不知進退時,以調侃的口吻說:“朕初年,鄂爾泰、張廷玉亦未免故智未忘耳!”這話說得有點陰,有點損,什麼叫“故智”?即“玩不出新花樣的老把戲”,即“起不了大作用的老手段”,這種如同耍猴戲似的,揮鞭驅使的主宰語氣,這種完全在其掌控之中,跳不出掌心的從容口吻,也可窺見乾隆絕非善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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