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有趣的電影,是導演路陽的願望,於是在《繡春刀2》後,路陽沒有再繼續拍攝《繡春刀3》,轉而執導了今年春節上映的《刺殺小說家》。30多歲的路陽為這部電影投入了5年時間,從滿頭烏黑變成了一大半白髮,投入的過程也反映了國產影片視效製作的艱辛。
讓路陽驕傲的是,《刺殺小說家》的視效團隊主創100%都是國內人員構成,在長達兩年半的後期製作時間裡,最多時有近800人投身於視效製作,首次在一部國產電影裡,集合了動作捕捉、面部捕捉、虛擬拍攝、虛實結合等特效流程。
路陽希望透過更多的拍攝歷練去彌補中國電影工業在體系和流程上的差距,“我相信如果努力的話,20年之內,我們也許可以做出不亞於好萊塢的商業大片”。而“相信的力量”也正是路陽希望在《刺殺小說家》中傳遞給觀眾的信念。
被小說中的父愛打動
劇本大綱就花了15個月
《刺殺小說家》講述異世界皇都,天神赤發鬼濫殺無辜。少年空文(董子健飾)因被赤發鬼追殺,決定復仇,在黑甲(郭京飛飾)的指引下,踏上了凡人弒神之路……這是小說家路空文(董子健飾)筆下的奇幻世界。沒想到他寫的小說,竟然影響著現實世界。大老闆李沐(於和偉飾)察覺到,小說中赤發鬼的命運,決定了自己的生死。於是他派屠靈(楊冪飾)威脅關寧(雷佳音飾),去刺殺小說家。刺殺途中,關寧得知“小說能改變現實”的秘密,更意外在小說中發現了自己,一位紅甲武士(雷佳音飾)。為了改寫命運,他決定和空文一起,跟赤發鬼一決勝負。
路陽介紹說,他最初看到小說原著是在2016年,那時《繡春刀2》尚未開機,路陽看小說後非常喜歡,
“覺得有很大空間把它拍成一個有趣的電影,裡面有我非常關心的主題——關於希望和信念。”
路陽表示,無論拍什麼內容,吸引他的前提是要“戳中”自己,“跟我想要表達的東西是在同一個頻道上”,路陽說《刺殺小說家》打動他的是父親和孩子的部分,
“在小說裡,父親為了找到失蹤的孩子,願意付出一切,甚至會去相信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被這個情感打動,小說用親子關係很具象地表現了人為什麼要有信念和希望,而且有很大的型別片的創作空間,有非常具有想象力的場面,我看完小說就覺得可以拍成一部非常有新鮮感的電影。”
路陽坦承改編小說的難度並不比原創輕鬆,甚至有時候可能更難,“原著裡面核心的價值和精神,我希望能夠儘量保留,不要去偏離它或者去傷害到它。另一方面,電影有很多原著沒有的場景和劇情,因為電影和文學的敘事是不同的,我們需要用電影的敘事和語言去重新講這個故事。電影希望沉浸式地去體驗,透過聲音和影像去感受這個故事的人。”
2016年3月,路陽決定要拍《刺殺小說家》這部電影,就約了原作者雙雪濤,還有編劇禹揚和陳舒。7月底,路陽拍完《繡春刀2》回來的時候,編劇團隊已經討論了很多有趣的構想,但還沒有向電影推進太多,“回來以後聊了一個多月,才決定把片中雷佳音扔石頭當做一種超能力,講述一個凡人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變成英雄的一個故事。”
《刺殺小說家》大綱創作持續到2017年7月,路陽介紹說,加上之前三個月編劇創作的時間,一共花了15個月時間。
“雖然我們有了25000字左右很細緻的大綱,但是在進入劇本的時候依然很難。當時找了兩個畫家同步開始進行概念創作。我們在很多地方卡住,因為需要展現異世界想象力的部分,大量精力花在這方面。《繡春刀》的劇本大概有32000至35000字。但這次的劇本第一稿出來是55000字,後來精簡變成47000字。”
分鏡頭做了四個月
不做好萊塢電影的仿製品
對於《刺殺小說家》,路陽可謂雄心壯志:“我們不做好萊塢電影的仿製品,我們要做一箇中國文化感很強,非常新鮮非常年輕,有漫畫感的視效非常好的電影。”顯然,製作這樣的電影,都需要時間、精力與金錢的巨大投入。
路陽介紹說,他們先要把47000字的劇本,變成鏡頭的拍攝方案,“所以,我們每天一邊做鏡頭,一邊跟不同部門在不停地碰。動作部門開始製作每場戲的動作方案,有的一場戲要設計五六套方案,每次要完全不一樣地拍出來。特效部門根據美術和造型部門的概念圖,開始初步建所有的素材。製片部門同時跟進所有部門的進度,他們要去看每個部門的工作是不是在時間表上,我們是不是能夠在11月的時候能開機。最後大概做了將近2100個分鏡頭。”
路陽透露之前《繡春刀1》的分鏡做了大概50天,《繡春刀2》做了大概兩個半月。“《刺殺小說家》我跟攝影指導每天大概從早上10點開始,工作到晚上10點,做分鏡做了整整4個月。
然後由兩位故事板老師根據我們的文字內容畫出來。兩套東西好了之後,特效部門會根據文字分鏡和故事板來對重要的場景進入製作預覽,會做一段動畫片。三週之內,我們基本把所有的鏡頭拍攝方案全部定下來。攝影指導動作指導和特效指導,還有我,我們4個人往廊坊去找攝影棚,開始為期兩個月的動作捕捉和虛擬拍攝的工作。”
《刺殺小說家》的特效總監徐建曾與路陽合作過《繡春刀2》,他也曾參與了《流浪地球》的視效工作。“徐建來了以後,第一句話就是:‘老路你瘋了,你確定你要做這樣一個東西嗎?’”
路陽介紹說,2018年,國產電影還沒有嘗試過完整地使用動作捕捉、面部捕捉、虛擬結合拍攝,去構建一個數字角色。《刺殺小說家》要做的就是將“不可能變為可能”。
“動作捕捉就花了一個月時間。我們在一個攝影棚裡面,全方位裝了100多個攝像頭,演員身上有很多小的跟蹤點,跟蹤點就是在這個環境裡面的座標,攝影機把每個跟蹤點的座標記錄下來,採集之後,就是一個演員的動作資料。
把所有的資料整理好之後,繫結到之前我們做好的數字模型上,靠這些動態的資料驅動那個模型,那個模型就會動起來。然後我們把模型放到虛擬的引擎裡面的環境裡,就能看到在那個世界裡面的角色開始表演了。”
將近2000個特效鏡頭
全部出自國人之手
《刺殺小說家》的視效製作花了兩年多時間才完成,最多的時候,整個特效團隊有800多人。其中赤發鬼、紅甲、黑甲三個“異世界”角色全部用數字技術製作完成。
赤發鬼是全片中最難最貴的角色,路陽透露光這個角色,就做了將近兩年:“赤發鬼反覆修改的細節有很多,包括胖瘦,皮膚質感,汗毛顏色,面貌是帥氣還是魁梧?神性如何體現?做一個雕塑很簡單,但是做成模型,這些全部要去推敲,是非常大量的工作,有很多的設計工作,所以前後搞了將近兩年。”
路陽笑說讓他們最頭疼的設計是赤發鬼的臉。“我們有赤發鬼、紅甲和黑甲三個數字角色,另外兩個數字角色都在一年左右的時候就基本確定了,但赤發鬼的臉搞了很長時間。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個有漫畫感的電影,即使是反派,我也不想讓它長得特別難看。改了幾十版,設計在不斷地調整細節,包括胖瘦、鼻子寬度、脂肪厚度、肌肉拉伸感、嘴的角度、眉頭的角度等等。”
而赤發鬼的90萬個毛孔,更是把特效總監徐建難得“睡不著覺,差點放棄”,最終做到了“角色一動,汗毛和毛孔也能符合物理原理跟著擺動”的效果。
讓路陽驕傲的是,《刺殺小說家》中有將近2000個特效鏡頭,每一個鏡頭都是中國人自己做的。在後期製作期間,主創會為2%的引數變化效果反覆除錯,徐建表示,“每一幀畫面中2%的細微變化,聚集起來就產生了質的變化。”
路陽介紹說,在一年的籌備時間裡,他們先補課去學習好萊塢特效電影的工業流程,學習其製作理念、細節處理、工作順序等等。“2018年元旦籌備《刺殺小說家》的時候,我看了《阿凡達》的製作花絮,《阿凡達》從劇本、籌備到拍攝差不多花了十年,有很多經驗可以借鑑學習。我們要做的就是把他們的經驗適配我們的生產力和生產關係,更適應我們的環境和行業。我們要整合有不同資源、技術、流程和環節的公司,把他們都裝在大的流程裡,變成一個有機鏈條。雖然我們是第一次來做,但是必須是一個可操作的,可以達到我們需要呈現的效果的這樣的方案。
那一年強度其實很大,籌備11個月,大部分人每天的工作強度不亞於真正拍攝的時候。”
如此複雜艱難的過程,路陽堅持用本土特效團隊來創作,而不是找技術成熟的外國團隊,“我希望國內團隊能夠不斷成長,從各個層面和角度去追趕國外優秀品質的電影工業和他們的作品。所以,我覺得要把這些手段留下來,讓自己的團隊更加成長。”
路陽希望透過不斷拍攝這樣的商業大片,逐步把電影工業化流程豐富起來,讓它越來越完善。而中國電影也需要藉由這樣型別的作品,進一步快速地工業化以及豐富地市場化,
“雖然我們距離好萊塢還差很多,但在很多方面我們已經開始追趕他們,甚至有的地方已經趕上他們。我們需要做更多的好作品,透過經驗去彌補行業、工業在體系和流程上的差異。我相信如果我們努力的話,20年之內,也許可以做出不亞於好萊塢的商業大片。”
人生苦短
希望多拍一些電影
《刺殺小說家》中,雷佳音扮演的父親形象受到好評,路陽與雷佳音在《繡春刀2》時有過合作,在寫《刺殺小說家》劇本的時候,路陽就覺得雷佳音會是很合適的人選。
路陽說:“我很喜歡他表演的方式,和他工作讓人感到輕快,並且他會保持自己的精力和體力,在拍攝的時候釋放最大的能量。”
在路陽看來,雷佳音扮演的關寧是普通人,但又需要普通人的英雄感,“佳音的眼睛裡有一種讓你覺得可以信賴的東西。而且他有一個女兒,他從個人體驗上能夠很好地代入。同時他又看漫畫,所以,他幾乎是從各個角度上都滿足我對這個角色的需要和想象。我們也很聊得來,我一直很期待演員會給我們設計之外的,具有演員特色的東西,佳音總是能夠給我這種力量感。”
相比於拍攝《繡春刀2》時,路陽稱讚雷佳音身上發生了某種變化,“他內心裡面的東西越來越強大了,而且很自如。體現在表演的時候既不費力,又有很多動人的細節。他可以在沒有參考的情況下貼合人物,讓大家相信這個人物。在這樣的一個電影裡面,人物始終是核心,就算我們有再多炫目的視效,有再漂亮的場景,我們都需要依靠這些人的表演,然後去抓住觀眾,他們帶著我們在世界裡面去冒險。”
董子健扮演的兩個角色則反差很大,一個是有些孤僻的小說家,一個則是復仇的熱血少年,路陽說選演員時希望他既有少年感,又要有一定年齡差,能夠細膩地去處理演小說家的那種苦悶,董子健的表現令路陽很滿意。為了演這部電影,董子健3個月瘦了40斤,而且拍戲時也吃了很多苦頭,“最後這兩個角色的完成度也非常的高,他是個非常有想法的演員。”
在《刺殺小說家》片場,最常聽到路陽導演的話就是“再保一條”。
路陽說從他開始拍電影就有了這個習慣:“因為我喜歡激勵大家,我覺得他們都在非常努力地跟我一塊兒參與這個電影的創作,我希望讓他們保持一個好的狀態和心情,不斷找到挖到更好的東西。拍電影時,雖然指令碼分鏡前期都有了,但是好東西出現的那一刻,都會讓人驚喜。”
從籌備到上映,五年時間轉瞬即逝,路陽說體力上很辛苦,但是心不累,“頭髮確實一直在變白,我自己沒有意識到年齡在增長,但拍攝時會有同事說,‘唉,你剛才又露出中年老父親的表情’,雖然聽著覺得很不舒服,但是慢慢要去接受。”
而說起拍攝《刺殺小說家》的困難模式,路陽感慨可謂貫穿始終,在拍攝的第一個月,因臨時變化,劇組要用一個月的時間調整回來,讓整個拍攝計劃不會超期,“那段時間確實很疲憊,就擔心這樣的工作強度有安全隱患,覺得很有壓力。因為劇組裡面有幾百個同事,我們需要為所有人的安全負責任,為所有人考慮。有的同事在工作的時候很疲憊,在現場就睡著了,我的想法就是你只要不打呼嚕就行,累的時候就去休息。我們也提倡在每個部門裡面,同一個崗位上有不同的同事換班,如果今天不舒服就趕緊休息一下,明天再去輪換,用這樣的方式在那一個月裡,在儘量保證拍攝的同時,讓大家不會太過辛苦。好在一個月之後,我們順利地調整回該有的節奏,當時還說‘拍完某某場戲,我們前面就是一馬平川了’,實際上我們都清楚,每一次後面都有更難的戲在等著我們。”
路陽感慨人生苦短,“有時候會覺得我們的時間太短了。一部電影要花5年時間,算一算我們還能拍幾部。我希望能拍得更多,我拍自己第一部長片的時候快30歲了,現在劇組裡很多同事很年輕,我們年齡差了十幾歲甚至二十歲,不是一代人,有巨大的差異。”
面對“代溝”,路陽說自己會嘗試瞭解年輕人的想法,“我希望我的作品是很年輕的,可以給更年輕觀眾看的,讓不同年齡的觀眾都能感受到震撼、沸騰,我認為這是一部很酷的電影。我之前看《瘋狂的麥克斯4》,那部電影太酷了,導演和攝影師的年齡加起來快160歲了。我希望到我80歲甚至更老的時候,也能拍出這樣的電影,那是我追求的。”
文/北青-北京頭條記者 張嘉
供圖/黑馬
編輯/張嘉
圖文排版/雷若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