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朝鮮戰爭爆發,中國也被捲入(按沈教授分析,其中重要原因就是要消斯大林的火,“挽救中蘇同盟”)。到了1952年,戰爭仍在進行,斯大林要挾說我要按約定時間撤出旅順了。當時仍在打仗的中國,沒有像樣的海軍,無法防守旅順,不得不反過來請求蘇聯不要撤。
在二戰結束前夕的雅爾塔會議上,蘇聯同樣要求繼承日本的侵華遺產:以取得不凍港旅順、大連和中長鐵路(原中東鐵路和滿鐵的總和)以及承認蒙古獨立,作為對日作戰的條件。(美、英在對日作戰中,犧牲比蘇聯大得多,但都不敢做如此要求)
美、英為減少自己士兵的傷亡,居然答應了蘇聯的要求。而這時的中國,儘管可以在入越受降時“刁難”法國,卻仍然無法對抗蘇聯。於是,雅爾塔會議後簽訂的中蘇條約,就成為抗戰後的新國恥、1942年中美中英廢除舊約後,新出現的惟一不平等條約。
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斯大林仍想沿襲這一條約。但是對於兄弟黨掌權後的新生社會主義盟國,蘇聯不示好是說不過去的。1949年12月9日到1950年2月26日,毛澤東放下新建政權百廢待舉的事務,對蘇聯進行了兩個半月之久的馬拉松式訪問,其間的種種波折,如今已眾所周知,總之,斯大林最後答應了毛澤東的要求,另訂了一個《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放棄了1945年中蘇條約中攫取到的一些權益,主要是以新中國接受雅爾塔會議的結果為條件,換得蘇聯承諾於1952年歸還旅順,並且儘快交還大連與中長鐵路。
但是斯大林對此非常惱火。近年來沈志華教授根據檔案指出:正是在同意毛澤東的要求之際,斯大林立即改變了他此前一直反對金日成對南方用兵的立場,告訴金日成可以發動戰爭。
不久朝鮮戰爭爆發,中國也被捲入(按沈教授的分析,其中重要原因就是要消斯大林的火,“挽救中蘇同盟”)。到了1952年,戰爭仍在進行,斯大林要挾說我要按約定時間撤出旅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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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像入越受降抵制法國、幫助越南獨立這樣的國際行動,雖有助於凸顯中國的“列強”地位,但如果不慕虛名而求其實,一個國家、民族的真正地位,還是要從自己的事做起。自己首先不受別人欺負,才能談得上真正幫助別人不受欺負。而自己的人民首先不受“自己人”的欺負,才能談得上真正不受外國人欺負。而這不僅是民國曆史的真正短板,也是至今仍然沒有完全解決的問題。以後我們還要談到這一點。
歸根結底,正是由於這一點解決得不好,對外維護國家權益的鬥爭儘管成果輝煌,仍留下許多缺陷與遺憾。1942年以後,中國雖然在法理上抹去了“半殖民地”色彩,但從事實上收回國權,還是抗戰勝利的結果。這一豐碩結果的許多部分,如今仍然隱而不彰;同時還有許多重大的遺憾,仍然有待揭示。
在領土方面,大家都知道,透過抗戰,中國不僅光復了全部大陸國土,收回了日據已半個世紀之久的臺灣和澎湖,而且還有過去很少提到、但意義同樣重大的幾件事:南海諸島的歸我版圖,陸地一些爭議地區主動權的獲得,以及新疆的內附,這些成績,對於後來的影響,也非同小可。
民國的遺產:南海諸島——兼評所謂“地圖開疆”說
過去,中國即便在王朝強盛時代,也缺乏海權意識。西沙、南沙,雖然一向有我先民活動,官府卻不在意。清末,李準水師雖曾巡視西沙,也未能駐守。遂使西沙、南沙在1930年代相繼為法國、日本所踞。民國政府雖於1935年出版《中國南海島嶼圖》,宣告主權,但當時國勢不支,不能實際驅逐入侵者。
近年,網上有人全盤否定民國時期維護國權的努力,把當時我國無力實爭、只能在地圖上標示主權的情況,一概譏為“地圖開疆”。其實,國勢弱時先作宣示,待國勢強大後收復,本理所當然。如果後來未能如願,我們可以為之遺憾,並沒什麼可譏笑的,因為這總比連宣示都不宣示、逆來順受、拱手讓人好吧?
假如無力實爭,就得承認既成事實,那麼東三省曾經淪陷十多年,我們是不是應該在1932年後就把國界劃在山海關?如果這樣,東北後來還能收復嗎?
當然,反對譏笑,並不是否定史實。抗戰前,我國的很多主權宣示,確實是無力實爭,只能“地圖開疆”。但抗戰後就不同了。
1946年10月,法國軍艦重佔南沙,引起中國抗議。法艦被迫撤退後,國民政府派出“太平”號、“永興”號、“中業”號和“中建”號4艦,由林遵將軍率領,於12月間相繼收復西沙、南沙,從此派兵長期駐守。今天西沙群島最大的永興島和中建島、南沙群島最大的太平島和中業島,就是以這4艘軍艦得名的。這當然就不是什麼“地圖開疆”了。
1947年,民國政府內政部公佈《南海諸島位置圖》,圖中畫出了“11段線”,作為中國南海海域疆界,這就是今天我們堅持的南海主權“九段線”的來源。而中國的海軍陸戰隊一直駐守西沙,直到1950年8月海南島易手三個月後,西沙國民黨守軍“起義”歸順新中國。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西沙卻悄悄撤守,又回到了“地圖開疆”狀態,被南越趁虛佔據,直到1974年,新中國才又透過“西沙之戰”,再次收復了西沙各島。
至於南沙,雖經大陸政權更迭,但主島太平島一直由國軍-臺軍駐守至今,成為今天中國人在南沙惟一實際控制的自然可居島嶼——儘管惟一,但由於是最大島嶼,仍是堅持主權的有力根據。而新中國由於海防薄弱,有限的海防力量主要用於對臺方向,在南沙不僅軍事上鞭長莫及,就是漁民,也由於1956年後政府實行禁海政策,從此絕跡於南沙。
直到1986年政府解禁,中國漁民“重返南沙海域探路時才發現,那裡已是越南等國的天下”(趙葉蘋:《南海中國漁民直面外國軍艦》,《國際先驅導報》2011年6月17日),而解放軍在1988年重返南沙時,除太平島以外所有自然島嶼都已落入他人之手,只能駐守一些需要人工增高才能待人的礁盤了。
這裡,還要談談南海諸島中現在爭議很少,因而不太受關注的東沙。
所謂“東沙群島”,其實就是一個東沙島,加上幾處暗礁,雖非輿論焦點,但卻是南海諸島中自然面積最大、離大陸最近、經濟與國防價值也最高的島嶼。該島於清末曾為日本人竊占,妄名“西澤島”,中國政府贖回後,一時無力駐防,又被日本浪人侵居。
1925年,中國海軍江寶容中校率兵驅逐日本人後,開始派兵長駐。抗戰爆發後,東沙為日本海軍攻陷。1945年5月29日,太平洋戰場的美軍擊敗日寇,攻克東沙,隨後交還中國。1946年6月26日,中國軍隊登島接收,1949年後,由臺灣軍隊駐守至今。
1950年海南島解放後,國民黨守軍和黨政人員基本都撤到了臺灣,但在周邊南海地區,仍然留下一些據點,即東邊的東沙、南邊的西沙和西邊的浮水洲島。西沙、東沙後來的歷史已如前述,浮水洲於1955年易手,解放軍驅逐了國民黨人,在島上建立了黨政軍機構。但一年半後,這個面積等於西沙南沙總和(5平方公里)、位居北部灣海權中心基點的島嶼,被交給越南(越南改名白龍尾島)。
南海這些島嶼,陸地面積雖只是彈丸之地,但作為主權基點,涉及的海疆卻廣達上百萬平方公里,在大陸架與專屬海域都逐漸主權化的今天,它們的命運對國家前途極為重要。而我國今日在南海主權鬥爭中持有的態勢,仍然要拜託抗戰後的遺產,除了浮水洲讓與越南、南沙絕大部分島嶼被周邊各國控制外,這些遺產中的西沙、東沙和南沙的太平島及若干礁盤,總算留在了中國人手裡。
對此,海峽兩岸都是有貢獻的:臺灣一直堅守著東沙和南沙太平島,大陸在1974年後也開始經營南海,透過1974年的西沙海戰和1988年的赤瓜礁海戰,不僅收復了一度棄守的西沙,在南沙也保持了幾個礁盤上的象徵性存在,為今後進一步鞏固海權,提供了基礎。
中國取得邊界爭議地區的主動權
海疆而外,我國自晚清以來還有大量的陸地未定邊界地區,抗戰前也只能處於“地圖開疆”狀態。抗戰後,中國大大改善了控制態勢,一度取得近代以來從未有過的主動。
例如中緬邊界,晚清以來英國不斷北侵,進入民國後,1914年,英國以印緬共同宗主的身份,提出了“麥克馬洪線”,但中國不承認。當時,中國在中緬段(克欽地區)主張的是更靠外的界線,包括了歷史上曾是中國屬地的一些地區。當然,在抗戰以前由於國力孱弱,中國政府實際無力控制這片地區,也只能“地圖開疆”而已。
我國今日在南海主權鬥爭中持有的態勢,仍然要拜託抗戰後的遺產。圖為2003年11月份菲律賓空軍航拍的我南沙群島美濟礁建築群。
抗戰前期,情況甚至一度惡化,由於當時英國置身事外,中國卻因沿海被封鎖,嚴重依賴緬甸國際通道,被迫接受英國要挾,未經邊界談判,就臨時透過換文,承認了英國控制的既成事實,從而有了所謂“1941年線”(主要涉及撣邦北界)的說法。
但太平洋戰爭爆發後,英美參戰,日本侵佔緬甸,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以蔣介石為司令、美國將軍史迪威為參謀長的“中印緬戰區”成立,緬北控制權因而經歷了劇烈的變化。1942年,中美中英宣佈廢除以往的不平等舊約,簽訂平等新條約,其中的中英新約,並未肯定“1941年線”,“邊界未定”成為公認事實。
而在實際控制方面,中國遠征軍不僅在戰時一度控制了大部分爭議地區,而且由於果敢漢族土司宣佈內附,重慶政府予以接受和正式委任,中國軍隊進入佤邦,以及1946年中國軍隊為修建第二中印公路(又稱新中印公路,即今騰密公路)留駐密支那及克欽地區等情勢,抗戰後,中國對這些地區仍保有著強大的影響力乃至控制力。
儘管南京政府後來忙於打內戰,並未積極擴大這種控制力,但把這個時期的狀況,仍然譏為與抗戰前一樣的“地圖開疆”,顯然是不符合事實的。這個時期的許多爭議地區,不僅在中國地圖上劃在中國一側,而且實際上也控制在中國人和認同中國的地方勢力手裡。
而英國勢力在抗戰後雖然重返緬北一些地區,但卻遠遠未能恢復戰前舊觀。一是戰前舊觀本來就沒能透過條約獲得法理支援;二是不僅很多地方仍有中國軍隊留駐,另一些地方也在戰時亂局中為地方民族勢力控制;加上戰後不久,緬甸就於1947年獨立,英國倉促退出緬甸,其在緬北控制的一些地方也未能完成移交,更何談其他地區了。
更有甚者,由於英國在殖民時期搞分而治之,禁止緬族勢力進入這些地區,導致當地民族與緬族的傳統關係,本來就弱於與英、中的關係。戰時,由於當地民族(克欽族與果敢漢族尤其典型)追隨中英兩國抗日,而緬族的民族主義者卻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錯估形勢,企圖透過聯日反英,爭取獨立,因此幫助日本,不但站在了中英的對立面,而且也加深了與中英同舟共濟的克欽等緬北民族的對立。
儘管日本戰敗前夕,以昂山將軍為代表的緬民族主義者,終於認清形勢,舉兵反正,避免了像印度的鮑斯勢力那樣在戰後被淘汰出局,得以保留了戰後緬族代言人的資格;但歷史的陰影終難消除,緬族想要繼承英國人在緬北的勢力,並非易事,何況,這種勢力在抗戰中也已大幅削弱。
此前,在國共內戰末期,國民黨敗軍退至中緬邊境爭議地區,強化了抗戰後中國人對當地的控制。在南段邊境的果敢、佤山一帶和北段的克欽地區,都是如此。作為中國內戰的延續,1952年,解放軍也進入這些當時國人認為屬於中國的地區,與國民黨作戰。於是,緬北出現了中國的國共兩軍和各個民族勢力各據一方的局面,除了幾個點外,緬甸中央政府對邊境幾無控制能力。
在這種情況下,緬甸領導人希望利用中國政權更迭之際,借新政權的力量,消除舊政權在爭議地區的勢力,幫助仰光政府控制緬北。於是緬甸成為最早承認新中國的非共產黨國家之一。而當時的新中國迫切需要外部承認,對此相當感激。
於是,在後來的邊界談判中,中國政府基本以中緬段麥克馬洪線和“1941年線”為基礎,承認了緬方對絕大部分爭議地區的主權要求,只有片馬和班洪兩個象徵性地點,因歷史上的抗英事件曾導致輿論沸騰,在國人心中有強烈的記憶,得以歸屬中國。在其餘地區,中國政府不但應緬甸的要求,撤回了1952年後進駐的解放軍,而且在撤軍後緬甸政府仍然無力填補真空的情況下,應緬方要求,出兵爭議地區,擊敗了國民黨軍隊,再把地方移交緬甸。
對此,緬甸總理吳努明言:“在我國,是有相當多的國民黨軍隊的。如果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不是非常友善地對待我國,那一定會使我們遭到很大的損害……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出於愛護我國,在國民黨問題上對我們採取了一種非常富有同情心的態度。”(餘定邦:《中緬關係史》,光明日報出版社,2000年版,第312頁)
“再版巴黎和會”:雅爾塔體系造成的新國恥及糾正
前面說過,民國時期對中國國家權益的威脅主要來自日、俄兩強。抗日戰爭徹底打敗了日本,但蘇俄卻也是戰勝國。於是,中國儘管以比一戰大得多的犧牲,贏得了比一戰偉大得多的勝利,實現了“民族解放”,但在一些地方,還是重複了一戰後的悲劇:
中國的戰勝國權益得不到尊重,某些戰勝國居然要求繼承戰敗國先前的侵華“遺產”!
一戰後的巴黎和會上,是同為戰勝國的日本,搶奪了戰敗國德國的侵華遺產:青島和膠濟路;
而在二戰結束前夕的雅爾塔會議上,蘇聯同樣要求繼承日本的侵華遺產:以取得不凍港旅順、大連和中長鐵路(原中東鐵路和滿鐵的總和)以及承認蒙古獨立,作為對日作戰的條件。(美、英在對日作戰中,犧牲比蘇聯大得多,但都不敢做如此要求)
姑且不說,中東路的權益,原本就是沙俄侵華的結果,連布林什維克也曾認為不義,就算這權益由沙俄傳給了蘇俄(當年中國要收回,遭到蘇聯的野蠻報復),但“九一八”之後,蘇聯卻主動把中東路權賣給了日本,本來已經與蘇無關,就算按不平等條約的觀念,中東路當時已是日本人的財產,即中國宣佈要沒收的“敵產”了。然而蘇聯不僅索要,還公然宣稱,這是要雪當年日俄戰爭失敗之恥、恢復沙俄當年在華的“光榮”!
美、英為減少自己士兵的傷亡,居然答應了蘇聯的要求。而這時的中國,儘管可以在入越受降時“刁難”法國,卻仍然無法對抗蘇聯。於是,雅爾塔會議後簽訂的中蘇條約,就成為抗戰後的新國恥、1942年中美中英廢除舊約後,新出現的惟一不平等條約。
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斯大林仍想沿襲這一條約。但是對於兄弟黨掌權後的新生社會主義盟國,蘇聯不示好是說不過去的。1949年12月9日到1950年2月26日,毛澤東放下新建政權百廢待舉的事務,對蘇聯進行了兩個半月之久的馬拉松式訪問,其間的種種波折,如今已眾所周知,總之,斯大林最後答應了毛澤東的要求,另訂了一個《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放棄了1945年中蘇條約中攫取到的一些權益,主要是以新中國接受雅爾塔會議的結果為條件,換得蘇聯承諾於1952年歸還旅順,並且儘快交還大連與中長鐵路。
但是斯大林對此非常惱火。近年來沈志華教授根據檔案指出:正是在同意毛澤東的要求之際,斯大林立即改變了他此前一直反對金日成對南方用兵的立場,告訴金日成可以發動戰爭。
不久朝鮮戰爭爆發,中國也被捲入(按沈教授的分析,其中重要原因就是要消斯大林的火,“挽救中蘇同盟”)。到了1952年,戰爭仍在進行,斯大林要挾說我要按約定時間撤出旅順了。當時仍在打仗的中國,沒有像樣的海軍,無法防守旅順,不得不反過來請求蘇聯不要撤。斯大林說,不是我不撤,是中國人不讓我撤,那就再籤個協定。“這個協定簽了就慘了,蘇聯繼續租用旅順港,沒有時間限制,實際上斯大林還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沈志華:《毛澤東訪蘇軼聞》,2011年1月7日文史大講堂)
幸虧斯大林一年以後就去世了。後來上臺的赫魯曉夫立足未穩,要跟中國拉關係套近乎,於是蘇聯於1955年主動交回了旅順港,撤回了駐華蘇軍。當時蘇聯高層內部對此是有異議的,強硬的斯大林主義者反對這樣做。無論意識形態立場如何,僅從中蘇關係來說,我們也應當肯定赫魯曉夫的“修正主義”,他首先修正的,是雅爾塔體系對中國的錯誤,就像華盛頓會議修正巴黎和會的錯誤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