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王夫人是個典型的偽善之人,手中握著佛珠,心中卻視人命如草芥,金釧跳井自盡、晴雯被攆病逝歸天都跟王夫人有最直接的關係,其實不僅對這些丫鬟們,哪怕是對自己的兒媳婦李紈,王夫人也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從沒有給予過李紈信任,這一點可以在鳳姐兒病後,王夫人命令李紈管理大觀園的諸多細節中明顯看出。
第五十五回“辱親女愚妾爭閒氣,辱親女刁奴蓄險心”中,鳳姐兒因為小月的原因,不能管事,所以闔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物只能交到王夫人手裡,可王夫人又是個喜歡清靜的人,根本忙不過來,在這種沒有辦法的背景下,王夫人這才想起了自己的大兒媳李紈。
《紅樓夢》中很少有描寫王夫人和李紈關係的筆墨,但曹公正是透過這種“不寫之寫”的方式來告訴讀者:王夫人與李紈的關係並不怎麼樣,至少王夫人是不喜歡李紈的,不信我們來看看她任命李紈管理大觀園時提出的三個嚴苛條件:
沒了鳳姐,王夫人便覺失了膀背,一人能有許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做主,將家中瑣碎之事,一應都暫令李紈協理。李紈又是個尚德不尚才的,未免懲縱了下人,萬夫人就命探春合同李紈裁處,只說過了一月,鳳姐兒將息好了,仍交給她。——第五十五回
王夫人對李紈的這幾個要求個個嚴苛,只給李紈管理瑣事的權力,又找來探春協理,實則是分散李紈的實際權力,最後又提出時間許可權,只讓李紈管理一個月,一個月後鳳姐病好,就要將管家之權重新交回來。
可是一月後,鳳姐兒的病情還是不見好,甚至復添了“下紅之症”,王夫人沒有辦法,只好讓李紈繼續管理家務,可是她又找來了寶釵加入“管家團隊”,而且對寶釵的要求卻是別提多溫馨了:
王夫人道:“凡有想不到的事,你來告訴我。別等老太太問出來,我沒話回。那些人有不好,你只管說。他們不聽,你來回我。別弄出大事來才好。”寶釵聽說,只好答應了。——第五十五回
在對待李紈和薛寶釵的態度上,我們明顯可以看出王夫人的偏心,她對李紈提出各種條件加以限制,對薛寶釵卻能以“凡有想不到的事,你來告訴我”這樣的溫情語來籠絡,參考後來情節的發展,我們知道,王夫人是想要促成“金玉良緣”的,對管家之權,她心中的盤算是先讓王熙鳳打理,等薛寶釵進了門,就立刻將管家權從鳳姐兒處收回,轉而交給新兒媳薛寶釵,這種“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做法,足可見王夫人的心機之深沉。
王夫人對李紈,乃至孫子賈蘭,都絲毫沒有看到她都多少上心之處,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結束後,王夫人以賈蘭的奶媽長得過於妖豔,且蘭小子已經長大,不需要奶媽為理由,將賈蘭的奶媽趕走,可這無疑是個藉口,因為奶媽陪哥兒、姐兒長大是賈府的慣例,比如迎春比賈蘭年紀要大許多,可王夫人趕走賈蘭奶孃的時候,迎春的奶孃卻依然在賈府內生活得好好的,無異是對王夫人此舉的嘲諷。
那麼王夫人為何不喜歡李紈呢?
這個原因比較多,也比較雜,有性情的原因,李紈出身詩書世家,父親是國子監祭酒,族中男女無有不誦詩讀書者;而王夫人卻出生在權宦之家,其父掌管海事貿易,所以王夫人、李紈兩人天生在理念和生活態度、人生追求等方面展現出迥然不同的兩面,她們之間具有“代溝”,自然無法形成良好的婆媳關係。
但最為關鍵的,恐怕還是繼承權的問題,單論賈政這一支,將來繼承家業的必定是賈寶玉或是賈蘭,這是一個明擺著的事實,在“母憑子貴”的封建社會,王夫人更希望自己的兒子寶玉繼承家業,這樣自己的地位也能得以鞏固,而賈蘭作為榮府的長房長孫,對賈寶玉產生了潛在的危險,而且站在李紈的立場來看,她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賈蘭能夠繼承家業,這樣自己就能夠“母憑子貴”,擺脫“槁木死灰,默默無聞”的生活。
這個難以解決的矛盾一直橫亙在王夫人和李紈面前,雖然從來沒有人主動提起這件事情,可可存在於她們二人心中,最終導致王夫人對李紈的漠視,因為她理想中的未來是:賈寶玉功名有成,迎娶薛寶釵,再將管家職權交給寶釵,自己安享晚年太平。這種心理上的偏見表現在行為上,就出現上面我們說到的王夫人對李紈管家的種種嚴苛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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