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一朝成名
朱迅出身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新華社第一批國際記者,母親是畢業於南京大學的高材生,後來和父親一樣,供職於新華社。
朱迅出生時,上面已經有兩個姐姐。和姐姐們的長相不太相似,朱迅天生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和洋娃娃無異。
和大多數家庭中,最小的孩子往往能得到最多的愛不一樣。朱迅雖是家中的小女兒,但生她時,父親常年駐守南美,母親也要忙於工作,朱迅就被寄養在奶奶家。
從小,朱迅就有非常強的表達欲,經常張著小嘴,巴拉巴拉一整天講個不停。1987年,14歲的朱迅,被選入央視,擔任青少年部《我們這一代》的主持人。
第二年,朱迅又在陪姐姐面試的過程中,憑藉姣好的氣質形象,被電影《搖滾青年》劇組選中,走上大螢幕,作了女主角。
電影播出後,朱迅的名字紅遍了大江南北,片約一部接著一部的來。
年少成名,很多人都容易迷失在鮮花和掌聲中,但尚未成年的朱迅卻非常有自己的主意,她決定放棄已在國內擁有的一切,和姐姐一樣,赴日本留學。
要知道,那個時候,朱迅一部片子的片酬,比父母二人一個月工資加起來的總和還多。
於是,朱迅懷揣著參演電影以及同朋友的姐姐借來的一筆錢,遠赴大洋彼岸。
擦馬桶的女孩
為了避免給父親造成不良影響,朱迅是瞞著時任新華社東京分社社長的父親去的日本。
等落了地,朱迅才給父親去電說明情況。未等父親開口,朱迅就搶道:“學費的事情我自己想辦法。”朱迅知道,以當時父親的薪水,根本無法支撐起自己上大學的費用。
因為不會日語,朱迅被安排去打掃廁所。和國內用拖把掃帚打掃衛生不同,朱迅當時被要求趴在衛生間的地上,用抹布一點一點擦地板。
每當朱迅戴著長筒手套清理廁所垃圾桶裡的廢紙時,都有一種快要將前一天所吃的飯菜吐出來的衝動。
一次,朱迅打掃完十幾層的廁所衛生,蹲到腿麻,站起來時不慎將桶中的汙水撞到,水灑了一地。
這時,正巧一位身穿和服的日本貴婦走進來,腳底一滑,作勢就要撲倒,還好朱迅眼疾手快,伸出雙手摟住了婦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當朱迅暗自慶幸沒有闖下大禍時,發現自己摟住婦人的,正是剛剛才擦完廁所地板的雙手。
下意識收回手,但婦人精美的和服上已經沾染上水漬。
沒一會,一位年輕女子進來,見狀大驚失色,一邊伸手護住婦人,一邊厲聲說話。雖然朱迅聽不懂,但她知道女子在指責自己。
這時,和朱迅一起打掃衛生的歐巴桑趕緊上前,用她剛剛洗過馬桶的手按住朱迅的腦袋,想讓朱迅低頭向婦人道歉。
那一瞬間,朱迅的委屈一下子湧上來,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國內好好的紅人不當,非要跑來這地方受罪。
心裡這樣想著,朱迅的腦袋硬是固執的沒有動一下。
這時,婦人把朱迅叫了出去。就在朱迅忐忑不安的時候,只見婦人從從包裡掏出兩個包裝精緻的飯糰遞到朱迅手中。
婦人說了幾句話,朱迅沒太懂,但其中有句“可憐的人”她聽懂了。婦人這是像打發叫花子一樣的在打發她。
霎時,委屈、憤怒、羞愧一股腦衝上來。朱迅轉身衝進衛生間,把自己鎖在裡面,水流聲放到最大,大到淹沒了她的哭聲。
30分鐘的母愛
因為朱迅夠勤奮,很快就從打掃廁所的清潔小妹變成餐廳裡的服務員。但就在積蓄越來越多的時候,朱迅卻被查出血管瘤,必須開刀。
第一次做手術,朱迅一個人躺在手術檯上,心裡默默叫著媽媽,但是媽媽沒有來。第二次做完手術的時候,媽媽來了。
當時麻藥勁兒還沒過,朱迅迷迷糊糊躺在病床上,迷濛中看到一個酷似媽媽的人走近自己,然後在床頭放了半塊西瓜。
半個鐘頭後,在朱迅剛剛緩過勁來,想要開口跟媽媽撒撒嬌的時候,媽媽卻說要走,連一句再見都沒有留下。
夜裡,朱迅餓的受不了,掙扎著爬起來吃西瓜,但是傷口又很痛,痛到她連吐西瓜子的力氣都沒有。
朱迅根本顧不上奶奶曾經跟她說的,西瓜子吃進肚子裡會長出西瓜藤的警告,連子帶瓤全部吞進去。
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朱迅蜷縮在病床上開始想家,想媽媽。朱迅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親生的,開始反覆發問,媽媽到底愛不愛自己。
從小聚少離多,朱迅和母親之間除了血緣關係一無所有。在為數不多的相處中,讓朱迅記憶猶新的也只有這30分鐘的母愛。
讓人失望的留學生
功夫不負有心人,朱迅不僅僅在日本完成了學業,還受到NHK電視臺的賞識,重新做回了主持人。
就在朱迅的?事業蒸蒸日上時,突然接到了一通父親的電話:“迅迅,你能不能回來一趟,你媽媽她病了。”
朱迅的母親因為眼疾動了手術,再加上過度勞累,脖子上長了兩個大血瘤。當朱迅急忙趕回國內的時候,卻看到了讓她心酸的一幕。
在醫院病房的長廊上,朱迅看到自己的父親不小心弄潑了手中的飯盒,飯菜撒了一地。
只見父親顫顫巍巍的俯下身子,掏出手絹動作緩慢地擦拭著地板上的汙漬,一下又一下。接著,父親又將剛剛擦過地板的手絹捲起來,順勢擦了把臉。
在角落裡目睹這一切的朱迅呆住了,她怎麼也想不到,常年駐外,一向講究、帥氣的父親,居然會用一條滿是油汙的手絹擦臉。
朱迅默不作聲,悄悄尾隨父親來到了母親的病房,一進門,朱迅就脫口而出:“爸媽,我打算回國。”
一如當初朱迅決定放棄一切出國,這次,也沒有人能改變她的決定。
朱迅深知,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但當初因為自己身在國外,而錯失見奶奶最後一面的情景,不能夠再重演。
2000年,朱迅回國,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央視。本以為這位年少成名的海外留學生能有什麼過人之處,但第一次上臺主持,朱迅就讓所有人失望了。
在日本的十年裡,日語成了朱迅的第二語言,因為習慣了日語的發音習慣,朱迅說漢語的時候也開始拿腔拿調,整場節目下來頗不自然。
一次就算了,接下來幾場,朱迅依舊改不掉這個毛病,臺裡就直接讓朱迅轉做幕後。
在這半年的時間裡,朱迅幫人寫稿、做策劃、端茶倒水,什麼事情都幹過。雖然沒有存在感,但對朱迅卻是一種極好的沉澱。
半年後,王者歸來。朱迅充分發揮了自己語言上的優勢,一雪前恥,成為了央視的當家花旦。
感謝所有經歷。正是因為朱迅這半年的幕後工作,才讓她比別的主持人有了更大的優勢。
一生的痛
朱迅的父親終究是年紀大了,因為病況反覆發作,在醫院一呆就是八年。
在這八年裡,朱迅的父親大大小小手術動過不少,也下過病危通知書,但每一次,父親都能化險為夷。
生性樂觀的父親,不僅積極配合治療,還常安慰家人:“別擔心我,我不怕,你們也別怕。”
父親這兩個字對於朱迅來說意義重大,因為父親,朱迅才萌生想要出國的念頭,因為父親,朱迅才會將終身奉獻給主持事業,因為父親,她在面對病痛時,才能坦然面對生死。
但讓朱迅想不到的是,她此生唯一一次違背父親的意願,卻成了終身遺憾。
“迅迅,我想回家,帶我回家好不好。”身上插滿管子的父親突然精神矍鑠,麻利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像孩子一樣撒嬌,作勢還要抬手拔管子。
“不行。”朱迅趕緊出聲打斷父親,“你要聽醫生的話。”
當時的父親病重,朱迅知道,如果依父親的話拔掉管子,父親可能活不過幾個小時。
然而三天後,父親去世。
直到這時,朱迅才後悔莫及,一想起父親前幾天用略帶祈求的話語,讓自己帶他回家,就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父親去世後,母親選擇離開朱迅,居住在加拿大的養老院,偶爾透過?電話聯絡。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從此,朱迅是妻子、是媽媽、是兒媳,卻再也聽不到父親叫她“迅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