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傳21年,徐崢這片後勁太大了
傳說中的北影最強畢設,時隔21年終於得以在B站一睹真容,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年輕的照相館老闆胡天要籌一筆錢給母親治病,走投無路下將撿到的鉅款佔為己有,在幫母親治病後,走上了逃亡的道路……
疫情襲來,影業沉寂至今。
線上播放,成了折中辦法。
影院有氣氛,有場景。
線上則是一個人對著一臺電腦,更不好糊弄。
《囧媽》後半段玩脫了,觀眾噓聲一片。
《倩女幽魂?人間情》造勢兇猛,明明是為了自己,卻成了新觀眾認識1987 版的最好藥引。
什麼電影值得獨自觀看?說實話,看不懂的才得勁兒。
因為看不懂,所以才要將進度條把握在手中,多次回放,多遍咀嚼。
最近,就有這麼一部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導演程耳的畢業作品,號稱“北京電影學院最強畢業作品”,正好下飯——
《犯罪分子》
《犯罪分子》劇照
01
電影開頭,胡天一張大臉懟在鏡頭上,對著你念“拔蘿蔔”繞口令。
淺色高領毛衣、深灰毛氈外套,鬍鬚還未處理乾淨,下眼瞼也是紅紅的,淚溝明顯。
徐崢那張眉頭微皺的臉,年輕又粗糙。
生、冷、孤獨得像一頭野獸,一塊切好了的生肉。
他在哪兒?
是什麼人?
電影沒有直說,只是將鏡頭掃過熙熙攘攘的大街,接著對準了另一張面孔。
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哥,雙手交疊,緊盯著正前方看,專注,面無表情。
他是胡天的弟弟,胡地。
電視裡的性符號明顯。
女人的手指在腿上跳動,接著是赤裸的小腿,赤裸的胳膊。
在那些肉感十足的大腿和胳膊之間,穿插著小號、豎琴等樂器畫面。
這兩個人,一個將幻想集中在了向內默唸繞口令上,一個將注意力放在向外的感官刺激上,看上去完全與彼此劃清了界限。
不過,電影意圖並不在於塑造芸芸眾生的私人感官世界。
下一秒,鏡頭一轉,背景聲音響起來,現實世界如洪水猛獸般闖了進來。
節目被新聞粗暴打斷,新聞裡出現了明確的時間點:今天早上10:05;以及明確的地點:田林賓館。
時間、空間,可謂現實生活最隱秘的標記之一,它若有似無,卻又無處不在。
無論如何,你都不可避免要抬頭看看錶,看看自己在什麼地方,才好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事。
被新聞打亂了節奏之後,小哥就站了起來,關掉煤氣灶上跳躍的火。
如果新聞的闖入代表了現實的迴歸,那麼跳躍的火,就像吹響了某種號角,拉緊了現實的節奏,重新規劃了遊戲的規則。
02
新的遊戲規則很簡單。
胡天、胡地兩兄弟的母親住院了,上一次手術的效果不理想,需要再做一次手術。
動手術,需要錢。
但籌款期限只有兩天,最多不過三天。
哥哥胡天在柯達照相館當店主,生意不好。多數時候,他都在一個人垂頭寫寫畫畫。
外頭有事了,拔起腿來,說走就走。
弟弟胡地還在上學,幾乎每天夜裡,他都在臺燈下寫著作業。
白天裡,他就去上學。上下學的路上被小混混教訓了,還讓哥哥幫忙出頭。
聽上去,是不是有點無聊?
實際上,兄弟倆的日子也的確很無聊。
胡天有個女友,不過兩人掰了,女友帶著所有的積蓄離開了。
胡天想她時,就把她的相片抱在懷裡睡覺。
天天抱著照片望梅解渴也不是辦法。
有需要時,胡天就坐在電話旁邊,挨個兒給認識的女伴打電話。
電影開頭,弟弟在家看片,其實就是對家的功能性退化的暗示。
由於父親缺失,母親久病不愈,家的意象從溫暖之所在漸漸退化成了一夜情的落腳之地。
撥通十個號碼,總有一個會來,這時候他就催著弟弟,早點休息,或者去別的屋寫作業。
兄弟倆每天是靠鬧鐘叫醒。
早上7點半,鬧鐘一響,兩人就開啟程式化的穿衣起床。
鬧鐘響起的早上7點半是一天中時間最具體有型的時刻,意味著起床、穿衣,標誌著一天生活的開始。
這個概念已經在兄弟倆內心紮下了根,條件反射地去執行,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同時習慣成自然的,還有去醫院裡看望母親這個過程。
看望母親之前,弟弟會先燉一鍋飯,燉好了就去柯達店找哥哥。
電影的前半段,時間滴滴答答,空間只限於家、店以及醫院。
家和店的氣氛是無聊的,醫院也不能免俗。
母親病了多久,從兄弟倆應對的方式就能看出來。
飯送到之後,弟弟去了陽臺,哥哥坐在椅子上陪母親聊天。
聊得太淺是輕佻,聊得太深是負擔,所以沒說幾句話,胡天就催著母親吃飯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程式化的生活像是把這一家人都封印了起來。
胡天的柯達店生意不好,他是否想要另找一個工作?
弟弟天天寫作業,他成績如何?想考哪一所大學?
還有最重要的,醫生說,母親還需要一場手術,上一次不行,再做一次就能萬事大吉了?
這些線索是一丁點兒都沒有。
電影裡的人,只是做著某個年齡階段該做的事而已。
上班、上學、生病,像是一種苦役,一直進行著,無窮無盡,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好壞之分。
03
電影全長31分鐘,前15分鐘全部用來鋪墊,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日常。
若不是名字叫做《犯罪分子》,你可能根本不會朝犯罪上面去想。
遊戲開始了。
籌錢的責任落在了哥哥胡天身上,犯罪的機會也順理成章落在他頭上。
這兩三天來,胡天打遍了電話借錢,毫無著落。
醫院規定好交錢的當天早上,機會來了,胡天和朋友約好在田林賓館大堂見面。
結果朋友爽約,機會又沒了。
但意料之外,其他顧客留下了一個大皮箱子就在胡天腳下擱著。
胡天在大堂裡掙扎了許久,剛起身要走,卻被服務員叫住了。
胡天要去哪兒?
離開賓館,還是真的要去廁所裡小解?
服務員招呼他之前,他或許要離開的。
服務員招呼他之後,那一聲“您的皮箱”實在太具誘惑力了。
從廁所裡出來之後,他像換了一個人,手指靈活地拍打著膝蓋。
快節奏的繞口令再沒離過口:“小黃狗叫小花貓來幫他拔蘿蔔,老頭子老太婆小孫女,小黃狗小花貓一起拔蘿蔔……”
錢來了,整箱子的錢從天而降。
電影裡,胡天的臉是從來都沒有笑容的。
唯一的一次釋放是他被全城通報,在醫院逃過了警察的追捕,獨自走在逃亡的路上。
他步履輕快,臉上是無法抑制的竊喜。
那輕快喜悅的腳步,還配著一段獨白:
“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一件事,我以前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我會改。”
這段獨白,被徐崢說得特別俏皮,特別踏實,彷彿走在人生的新路上。
拿了別人的錢,全城電視通報通緝,警察到處追著跑,就這麼爽快嗎?
04
可以說,那個陰差陽錯拿到錢的上午把胡天的生活劈成了兩半。
前半段是死水一潭,後半段讓每個人都活了起來。
有了錢,母親的手術提上了日程。
有了錢,弟弟也從新聞上知道哥哥成了通緝犯。
哥哥一去不返的頭天晚上他哭了。
他告訴哥哥,看新聞的時候認出了他,哥哥還回嘴說被親兄弟認出來不算。
親兄弟不能算,那醫生算不算?
所有人都知道胡天拿了錢,但他們的反應卻像是維護一個末路英雄。
親弟弟年紀小,眼看就要失去哥哥了,涉及切身利益,拼命維護也情有可原。
天天催著交錢的醫生也加入其中,先是讓他不要慌,後來乾脆幫他把包從視窗扔下。
約會物件的小張更是決絕。
她聽到胡天打算走人那天就哭得泣不成聲。
警察來柯達店問話那天,街頭賣報的小販捅破了胡天的去處,她是如何反應的?
她一腳踢翻了小販的攤子。
05
學生電影不需要經過審查,這對年輕導演和演員而言,本身就是一種誘惑,天馬行空的自由浪漫大概是無法避免的。
可就拿《犯罪分子》本身來說,天馬行空的英雄主義式爛漫其實早早就埋了伏筆,武俠感自始至終都在。
弟弟被欺負後,哥哥和弟弟走過街道,起風掃落葉,那蕭瑟的質感,是不是像極了方世玉矇住眼睛殺出一條血路的場景?
收拾混混,胡天出拳極快,幾步之內就把人置於下風,一看就像練過拳法的人,不是嗎?
拿錢那個上午,胡天出了賓館,大踏步地走著,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古典音樂聲聲作響,宛若他期待又生怕落空的心情。
那扭動的身段,那疾如風的街角轉頭,彷彿剛從劫富濟貧的路上凱旋。
一個人從生不如死到活蹦亂跳,究竟需要怎樣的刺激?
導演程耳給胡天選了條不歸路,也正因如此,逃亡剛開始電影就結束了,符合了大多數人對“罪犯”終將走投無路的想象。
與其說這是整部電影的開放性結局,它更像東窗事發那一天的結語。
未來還在幾個小時開外,過去早已消亡,快步走在路上的胡天終於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這裡不是逃不開的家,不是生意落寞的柯達店,更不是動不動就要交錢的醫院。
這是一個無比真實的虛空,是一個有型的夾縫。
喜從中來,難道不是為了慶祝這一刻嗎?
電影裡有個場景。
報攤小販被人欺負,一把火燒了報紙。
胡天轉身進店,拿了相機,記錄下了報紙的燃燒。
火,熾烈灼熱又短暫的存在,胡天按下快門那一刻正好是它燃得最烈的時候。
電影中的1999年,世紀末的一年,被胡天的膠片相片證明了清白的小販,面對警察——一個比他高大,比他擁有更多生存空間的群體,他順口就把胡天告發了。
電影裡,胡天的輝煌只閃耀在這短暫的一瞬, 如果不緊緊抓住,生活將如一潭死水,一眼望去皆是黑暗。
這就是胡天,以及電影裡所有市井年輕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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