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學識不如自己的人來當孩子的老師,這是很正常的。難道博士夫妻的孩子,就不需要送到學校接受中小學教育了嗎?就應該留在家裡自己教育了嗎?
這是同樣的道理。
林如海是“前科探花”,當然是精通舉業。賈雨村進京之後,“會了進士”,雖然也是一舉考中,但是名次比林如海差了些。說“學識不如”林如海,勉強可以說得通。
可是呢,林如海雖然頗有學識,但是能考中探花,肯定他的知識結構是偏重於“舉業”方面的。放在清朝背景下,他一定是對八股文學得很深,但是其他知識,比如詩詞歌賦啦,就未必很精深了。
那麼問題來了,林如海要教女兒,不管是自己教,還是請老師,要教什麼知識?是八股文之類的“舉業”知識嗎?
顯然不是。林如海要求女兒的,不過是“使喚他讀書識得幾個字,不過假棄養子之意,聊解膝下荒涼之嘆”,僅僅是啟蒙而已。賈雨村教上以後,也“功課不限多寡”,並沒有嚴格要求。
林如海不會對女兒嚴加限制:“只許認字,不許精研”,但是以後的發展只會根據黛玉的興趣而定,不會限制在“舉業”方面。根據這些要求來判斷,林如海需要選擇學識深厚的老師嗎?
秦業想把兒子送到賈府家塾,想讓“當今之老儒”賈代儒來教授兒子,是為了“兒子的終身大事”,為了前途,為了讓兒子儘快考中科舉以繼承家業支撐門戶(秦業已經“年近七十”了,並且只有這一個兒子)。有這樣迫切的需要,才會替兒子費心尋找、選擇讀書環境。
林黛玉沒有參加科舉的可能,也不承擔繼承家業支撐門戶的責任,林如海也不像秦業那樣老邁,沒有迫切地培養繼承人的需要。所以黛玉的學業,不過是“聊解膝下荒涼之嘆”的不急之務。非要林如海手把手地教授,難免不耽誤林如海做正經事的時間。請一個老師,只要學識大致不差,也就足夠了。
請老師教黛玉,更重要的不是黛玉的功課,而是林如海與塾師之間的賓主關係,是一種類似於朋友、故舊的交情。有了這層關係打底,以後就可以互相幫助、共同進步了——比如林如海替賈雨村謀官,賈雨村替林如海送女入京。這些還都是書中寫出來的。
還有沒寫的,比如像賈珍請太監戴權替兒子賈蓉捐官,雖然是錢權交易,但是戴權也拒絕了“永興節度使馮胖子”的要求,為什麼?難道馮胖子的錢就是不是錢嗎?
因為錢權交易也是有風險的,如果不是熟識的朋友故交,戴權也寧可拒絕馮節度使,而與“老相與”賈珍交易。雖然說官場重利輕義,但沒有“朋友故交”打底,權力交易也不是那麼方便。
林如海仕途順遂,當然不是海瑞那樣不近人情的道德模範,而一定是深諳人情世故。像賈雨村這樣“才幹優長”的人才,可能在林如海的幫助下重入官場,可能對林如海以後的仕途生涯有所助力。這才是林如海願意結交他、願意將他聘為西賓的真正理由。
廣泛撒網,普遍培養。女兒的教育並沒有那麼重要,賈雨村的住宿束脩更不是什麼大數字。這些都是林如海能夠承擔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