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醫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患者病情複雜,不是待遇差,是你真心幫助的患者恰巧是個人渣

來源:燒傷超人阿寶 ID:shaoshangchaoren 作者 燒傷超人阿寶

某次參加一個飯局,桌上一位朋友聊起了醫患關係。

一位朋友說:我覺得醫患關係不好,醫生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患者到醫院是看病的,肯定不會主動得罪醫生。就算偶爾有些焦躁和不冷靜,那也是病痛折磨所致,醫生應該給予最大限度的體諒。

我說:你這話,適用於99.9%的患者,而這99.9%的患者,是不會和醫生髮生衝突的。但是很遺憾,你這個話對0.1%的患者不適用,而這0.1%,恰恰是所謂醫患衝突的主力軍。

這世上有一個物種,叫做人渣。人渣的產生,與職業無關,與教育程度無關,與收入水平無關,與性別無關,與是否患病以及所患疾病嚴重程度無關。

今天,我和你講一個人渣的故事。

十幾年前,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我上級醫生收了一個慈善人士救助的患者。患者40多歲,有家庭有子女。

患者受傷前在某建築工地打工,一天晚上,他偷了工地的噴燈在宿舍做飯,引發了火災,導致顏面和雙手嚴重燒傷。你別問我噴燈是什麼,我也沒搞清楚。

受傷後,患者被送到醫院救治。在費用問題上,他家裡和老闆產生了糾紛。

他說自己是工傷,讓老闆負責。老闆說你偷了東西在宿舍做飯引發火災,屬於自己作死,我不讓你賠償火災損失就不錯了,還想讓我掏錢?

吵來吵去,老闆和家裡都不掏錢。醫院只能自認倒黴,給他免費治療。治療一段時間,他創面痊癒了,但是面部和雙手有嚴重瘢痕攣縮畸形,需要做整形手術。醫院覺得我免費救了你這條命就不錯了,整形的事兒你自己想辦法去吧,就讓他出院了。

出院後,他去找老闆,老闆不理他,他就給自己找了一條謀生之道。

他到某城市外國人最多的一個地區,專門找外國人乞討。看到外國人的車停在那裡,他就跑過去把嚴重畸形醜臉貼在車窗上嚇唬人家女人孩子,然後賴著要錢。

有一次,他乞討的時候,碰到一個美籍華人。這位善心人士問他怎麼回事,他就和人家說他是民工,工作受傷後老闆不管,也無人為他主持公道,無錢看病。

這位美籍華人聽完氣壞了,覺得中國真黑暗啊,這種事情我既然碰到了就一定得管。就找了一位臺灣的善心大姐,兩人一起資助他。一邊送他到我們醫院做整形,一邊幫他打官司。

我上級醫生是國內著名的整形專家,一聽這種情況,也非常同情,趕緊想辦法安排他住院,給他設計最好的手術方案。

然而,當患者進了病房後,我們發現,這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他是中原某省的人,土生土長的大陸農民。但是,那位臺灣姐姐把他送進病房後,每天和我們說話都是臺灣腔:寧醫生,我這兒有點點不舒服呀,你幫我看看哈,我回頭讓我美國哥哥和臺灣姐姐好好謝謝你哦-

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算了。

有了美國哥哥和臺灣姐姐撐腰,他在病房裡可謂是無惡不作,搞得神憎鬼厭。

他生活完全能夠自理,本來不需要照顧。但是每次小便,逼著值班護士給他把尿壺解小便,一邊尿一邊時不時各種汙言穢語。如果護士不去,他就在病房大吵大鬧,給他美國哥哥和臺灣姐姐哭訴醫生護士欺負他。把值班護士氣哭了好幾個。

晚上和早晨的時候,他經常把尿偷偷從病房視窗倒出去。沒被抓住,就死皮賴臉不承認。被抓個現行,就撒潑耍賴要投訴。

他病房的病友,沒有一個能和他和睦相處。動不動就吵架罵人,一口一個你們敢欺負我,我要讓我美國哥哥和臺灣姐姐把你怎麼樣怎麼樣。

有一天凌晨兩點,他突然鬧著讓醫生給他包紮傷口。值班醫生趕過去,發現是他自己把包紮拆開了。於是問他:你大晚上沒事拆包紮幹嘛?

他理直氣壯的說:我睡不著,想看看傷口現在是啥樣不行嗎?我身為患者,看看自己傷口的權利總有吧?連傷口都不讓患者看,中國不能這麼沒人q吧?你要是不高興,我讓我美國哥哥和臺灣姐姐找你們評理--

ps:是臺灣腔說的。

還有一次,輪到我值班,他非讓他孩子在病房過夜。護士不同意,他又大吵大鬧一番,揚言要讓他美國哥哥和臺灣姐姐來為他主持公道。

諸如此類,幾乎天天出各種么蛾子,把病房搞的雞犬不寧。

謝天謝地,給他做了幾次手術後,一切恢復的很順利。他美國哥哥和臺灣姐姐終於把他接出院了。

他出院的時候,我們全科簡直是鑼鼓喧天,紅旗招展,歡天喜地,送瘟神一般把他送走了。

走了沒多久又回來開始鬧事了。

他美國哥哥和臺灣姐姐出錢幫他和原來老闆打官司。病歷提交到法院,受傷原因清清楚楚寫著:在宿舍用噴燈做飯引發火災受傷。我們主管醫生根本都不知道噴燈是什麼,完全是根據他主訴如實記錄並讓他確認。

律師覺得這一點對他很不利,慫恿他到醫院改病歷,改成工作中受傷。這一要求醫院肯定不可能答應他。

於是他就到我們醫院沒完沒了的大吵大鬧,非說我們醫生收了老闆的錢偽造病歷,說自己當時受了醫生的騙。並多次揚言如果不給他改,就要對醫生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好在,有美國哥哥和臺灣姐姐的資助,他生活的還不錯,捨不得自己這條命,最後沒有和我們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據說最後老闆也賠了他一筆錢。

說完這些,我問這位朋友:你覺得和他的那些糾紛是“醫患糾紛”嗎?這到底是醫生和患者的衝突,還是正常人和人渣的衝突?

朋友說:確實是夠渣的。真沒想到你們這些大專家大博士竟然要時常和這樣的人渣打交道。碰到這種人你不給他治不就完了?

我說你可錯了,雖然我們明知道他是個人渣,但是我們還是認認真真一絲不苟的給他治療,給他手術,幫他康復。

我當年比較年輕,也曾經氣不忿,建議上級趕他走。

結果我上級醫生和我說了一番話,讓我改變了想法。

他說:

他是個人渣我們都知道,但人渣對社會危害程度也不一樣啊。

他現在面部雙手嚴重瘢痕攣縮,沒辦法過正常生活。本來就是人渣再加上生活不幸,肯定會導致嚴重仇視社會甚至報復社會。他現在只是找外國人乞討,以後這種仇視社會的情緒越來越強烈,備不齊就會去以極端方式報復社會。

如果我們給他把面部和雙手外觀給基本恢復了,他還是個人渣,但至少可以找份工作,養家餬口,對社會的危害也就僅限於小偷小摸撒潑耍渾而已。

上級的話,對我如同醍醐灌頂,讓我瞬間冷靜了下來。

在我後來的行醫生涯中,包括我和慈善組織合作幫助一些貧困患者的過程中,我碰到過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我都以最大的包容和善意,給予患者力所能及的最好治療。

我們不能等社會美好了再去善良,我們應該用自己的善良去讓社會變得美好。

一個是讓不好的變成好的,是讓社會變好。把很糟的變成不那麼糟的,也是讓社會變好。

醫者父母心,無論對方是聖人還是人渣,我們都要盡最大努力予以救治。這點覺悟,我們還是有的。

但是,請不要覺得“患者”這個詞天然代表弱勢和正義,無論他的性別是男是女,無論他的經濟狀況是好是壞,無論他的年齡是老是少,無論他的病情是輕是重,無論他的學歷是高是低,他都不天然的代表弱勢和正義。

成為患者,只是因為你得病了而已,不代表你品德有任何的變化。成為患者前你是個好人,成為患者後你還是個好人。成為患者前你是個人渣,成為患者後你依然是個人渣。

人渣不分男女,不分貧富,不分老少,不分患病與否,不分病情輕重,不分學歷高低。醫生碰到人渣患者的機率,完全隨機。

做醫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患者經濟困難,也不是患者病情複雜,不是無休止的加班加點,不是收入低待遇差。

做醫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你真心幫助的患者,恰巧是個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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