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節沒有課,是一個半小時的大自習。周語佳時不時抬頭望向窗邊,才傍晚五點鐘,那輪慘淡的夕陽已經快消失殆盡,
白天越來越短了。
陳明軒的座位沒變,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紅色的光影倒映在作業本上,他停下了筆,伸出手去抓那抹碎光,反反覆覆地抓住又鬆開,光點在他掌心上若隱若現。
“看什麼呢。”井宋的聲音幾乎是從嗓子眼裡發出來的,眼神順著周語佳看的方向落在陳明軒身上。他疑惑地往後湊了湊,“你說他怎麼總髮呆啊?”
周語佳不知道,但又很想知道為什麼。
天色完全暗下來時正好迎來清脆的下課鈴,許嘉臣怕井宋再跑,一下課就到他面前催值日。井宋無奈地拿起掃帚,“小啞巴,教學樓門口等我一下。”教室裡人走得差不多了,周語佳還是答應了,“那你快點掃。”
她對井宋的依賴和蔥花香菜一樣戒不掉,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後。
冷風呼呼灌進來,周語佳關上樓門暖和了許多,她在門口已經等了二十分鐘,卻沒看到井宋出來。又過了幾分鐘,她看到許嘉臣從樓上下來,他是值日組長,一般最後才走。
許嘉臣留意到周語佳站在走廊的盡頭,他的語氣很像巡樓的老師,黑暗中的燈光撲朔迷離,周語佳嚇了一跳。
“你在這兒站著幹嘛?”
“等……等人。”
許嘉臣看了看樓上,“等井宋嗎?他早走了。”
周語佳不太相信,井宋不像是會爽約的人,就算有事也會提前說。
“教室裡沒人了嗎?”
許嘉臣把周語佳拉到門外,正對他們的就是教學樓,上面的屋基本都滅了燈,只有旁邊高三的樓是一片燈火通明。
他指著九班的窗戶,“看吧,燈是我滅的,窗戶也是我關的,根本沒人了。張雨霏來找過他,我還看到他們倆一起走的……喂!你怎麼還哭了。”他給周語佳遞了張紙,聽到她嘴裡支支吾吾只重複著一句:
他騙人,說好要一起去的。
周語佳這些天的壓抑和恐懼淹沒在抽噎聲中,她就像街邊沒人要的小孩,永遠是被拋棄的那個。許嘉臣的眼波很溫柔,看著周語佳哭得很狼狽,默默走到她面前又遞了一張紙。
“壽星今天別哭呀,不吉利。”
周語佳擦擦眼淚,果然聽話不哭了。
“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麼。”
因為班裡沒有要好的朋友,周語佳只跟井宋提過,別人就再沒有了。許嘉臣有些遲鈍,“我幫老師整理個人檔案的時候不小心看到的,別介意。”
“正好順路,我送你回去吧。”
周語佳臉上幹一塊溼一塊,風吹著又冷又疼,她對許嘉臣揮揮手,轉眼消失在暮色中。
不用的。
她更不敢麻煩許嘉臣。
許嘉臣失落地看著地面,地上卻沒有周語佳的影子。全是轉圈的塑膠泡沫,憤恨像惡魔的嘴吞噬了他整顆心臟。他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只想陪她走一段路,講個好聽的笑話,然後正式地對她說一句生日快樂。
井宋能做到的事有什麼困難的。
許嘉臣看到白色的哈氣消失在夜色中,發現手心的溫度已經冷卻了。他輕聲嘲諷自己,就算是再簡單平常的小事,他也沒有特權去做。
周語佳到校很早,原是為了避開井宋,不想井宋已經來了。她一眼就瞥見前座的黑書包孤零零躺在椅子上,書包的主人卻不在教室。
“聽說了嗎,昨天有人被打了。”
幾個女生圍在一塊兒不知道在討論什麼事,其中一個聲音很尖,“不會吧,井宋看上去不像啊?”
“井宋大清早就被叫去辦公室,一定跟昨晚的事兒有關。”
周語佳聽到有人受傷還是會害怕,但她更怕的是井宋有事。明明決定好不會再理他了,但每逢聽到井宋的名字,她的心緒就開始雜亂無章地變化,就像被保齡球擊中的木瓶,散散落落的再也收不回來。
秋冬的蚊子不怎麼咬人,周語佳不喜歡飛蟲,她猛地把桌布掀開,裡面卻意外掉出一封信。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井宋寫的。插畫是用彩鉛描繪的短髮女孩,井宋的畫技還算過關,周語佳猜到上面的小人是自己。
還有一個盒子佔據了桌洞大部分空間,它好奇井宋是怎麼塞進去的。就像信中寫的:經過匠人井宋九九八十一天的精煉,1103號粘土人周語佳終於誕生。
“1103號粘土人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粘土人。”
井宋的字不好看,周語佳卻在心裡唸了很多遍。
原來他不是不記得。
包裝紙是井宋那天早上在文具店選的,怕周語佳看見才跟張雨霏一起圓了謊。至於創意是早就想好的,粘土人可愛卻不好捏,他失敗了很多次。
“爸,這東西怎麼弄才成形啊?”
井曉天雖說告別了藝術,但對這些小玩意兒還是會的。井宋很少麻煩他,因為粘土人主動還是例外,好在最後成功了,所以歷經八十一難並不是說鬧。
周語佳的生日在11月3號,就像高考倒計時那樣,井宋在日曆上劃滿紅道。他不知道周語佳從前是怎麼過的生日,是和尋常日子一樣吃飯睡覺,或是在角落為自己唱著歌,那些她獨自忍受孤獨的日子,他錯過了很多年。
“井宋人去哪了。”許嘉臣掃過一遍地,“他今早值日了嗎?”
周語佳放下手中的東西,淡淡回覆了聲沒有。
許嘉臣低下頭,下意識推了推下滑的眼鏡腿,“你以後還是別跟井宋湊那麼近,他出事了。”
班裡有個叫周天的男生,年組的八卦新聞是出了名的靈通。周語佳還沒發問,他就主動湊過半張臉,“真沒想到井宋狠起來連自己班人都打!”
“白天在班主任面前裝模作樣,晚上在沒有人的地方大開殺戒,這樣的人,你們可都要小心嘍!”
“誰……打誰。”
周語佳心跳瞬間停了一拍,她不相信井宋會打人。許嘉臣看到她手中的筆掉了,幫忙撿了起來。
“井宋昨天打了陳明軒,我剛去過辦公室,聽說教務處那邊已經下處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