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集序》與《滕王閣序》同為人教版高中語文“必修”篇目。同為序文,都是由寫景轉入抒情的“即興之作”。總有“愛比較的小孩子”喜歡拿它們來問老師:哪一篇寫得更好?誰的寫作功力更勝一籌。其實這兩篇文章各有千秋,很難分出高下。
《蘭亭集序》和《滕王閣序》比較,論思想境界前者略高一籌;論文章華彩與厚度,後者又遠勝於前者。但是它們本來屬於不同的文體,作者寫作的動機,創作風格和思想境界都有較大的區別。
《滕王閣序》本是一篇有目的的“炫技之作”,文章修辭華麗、內容磅礴,自然顯示出作者王勃深厚的“功力”,而《蘭亭集序》本是一心寫一得的“小品”文,它“含而不露”,並不直接反應作者真實水平。
一、蘭亭雅集與滕王閣盛會
雖然都叫序,但是《蘭亭集序》和《滕王閣序》不是同一種文體。前者事實上是屬於古文中的“小品”,內容清新雋永,記敘作者偶然間的一思一得,用以打動並感染讀者。
而後者則是“駢文”。風格浮誇、華麗,大量運用典故,以比喻、對偶、誇張等修辭手法來懾人心魄。創作起來比較耗費心力。
王勃在他的《滕王閣序》倒數第二段提到了“蘭亭雅集”,感嘆當時滕王閣內的盛宴,也要像“蘭亭雅集”一樣散去。事實上,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聚會。
王羲之參加的這一次集會,時間是三月初三,地點是會稽山陰之蘭亭,因此叫“蘭亭雅集”。當時民間還保留著上古時期在春天郊遊,借溪水驅邪的傳統。後來逐漸脫去了巫術的外衣,成為一種娛樂活動。
“蘭亭雅集”參與者皆是像謝安、王獻之、王羲之這樣的名流,他們沒有什麼特殊的目的,只是興之所致,吟詩作賦。而滕王閣盛會的召開,卻帶有極強的目的性。
咸亨二年,閻伯嶼與洪州牧重修了滕王閣。閻公在九月九日於閣中舉辦盛宴,目的是為了擴大自己女婿的知名度。主人家想要“炫技”,而賓客們也抱有同樣的目的。因為在唐代,人才想要出仕做官,就需要透過這樣的場合來出名,才能得到別人的舉薦。
眾所周知,在東晉以前,中國的人才選拔是靠一種叫做“九品中正制”的制度,由社會名流來“點評”舉賢。但是,這種制度到東晉時期沒落了。
士人的上升渠道被某些大家族和士族所壟斷,壟斷者根本不需要向人展示自己的才華,即可以透過家族的權勢謀求官職。而“蘭亭雅集”上的人,基本上就是這一群人。
王勃生在初唐,他想要出頭,透過滕王閣盛宴出名,還是大有機會當官的。因此王勃在創作《滕王閣序》時,遠比王羲之寫《蘭亭集序》來得“認真”。
王勃的目的,就是透過展現自己的創作“功力”,而得到名流們的認可。所以,如果只是問《蘭亭集序》與《滕王閣序》二文,哪一篇展現的“功力”更深,那肯定是後者無疑。
二、不一樣的風格與境界
《蘭亭集序》文章寫得漂亮,但是它的出名,多少和王羲之在書法上的功力有關係。這一篇序的書法精妙絕倫,被後世譽為“天下行書第一”。雖然很多人不願意承認,但是這個榮譽,事實上給這一篇序加了一些分。
單從《蘭亭集序》的內容來看,其實它寫得非常簡單。全文第一段簡單描寫了一下蘭亭的風景,後兩段開始抒發情感,談了一下關於“歡愉短暫”以及“人的生死”的一些想法。然後說明:正因如此才作了這一篇序。目的引出友人們的詩篇,想讓後人見到前人作品時,古今同為一樂。
而《滕王閣序》篇幅相對較長。文章前面一大部分時間在寫滕王閣所在地的歷史、地理、人文,兼用典故與誇張的比喻。
《滕王閣序》全文一共七百餘字的文章,有近五個百字都在寫風景與典故,直到五百字後才開始感嘆“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又過了一百個字,才開始寫自己的報國無門,壯士難酬。寫到最後,王勃客套了一番,又作了一首詩。
這忽然讓我想起喬伊斯創作《尤利西斯》,把各種文體、各種方言都胡亂往自己的文章裡面塞,不為別的,也不管別人看不看得懂,只是為了炫技。結果,他的作品成了世界名著,看不懂的人一直在罵,而另一些人則把他捧上了神臺。
按照一個現代人的觀點來看《蘭亭集序》與《滕王閣序》二文,前者簡言意賅,清新雋永,是一篇標準的跋文,正適合印在詩集的開篇。而後者金碧輝煌,巍如山巒,更適合銘刻於碑石之上。
最後,兩篇文章的思想境界也很不相同。王勃在《滕王閣序》中,是對一個人命運的曲折與迷惘發出了感嘆。
王羲之在《蘭亭集序》中感嘆的則是:在時間的面前,歡愉與生命是短暫的。並且一代又一代地重複。所以這就跳脫出了對於人類“個體”的思考,而進入了哲學的層面,在“思想境界”上還是要勝過《滕王閣序》一籌的。
不過,王勃和王羲之的境遇不同。當時的王勃還是一個二十九歲,仕途不順的年輕人。因此他文章中表達出一種“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的勇氣,也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結語
俗話說得好:小孩子才作比較,大人全都要。《蘭亭集序》與《滕王閣序》二文各擅勝場,都是佳作。何況二者文體不同,強行比較顯得不太科學。但是寫這篇文章,目的就是要“搞事情”,於是只能直言不諱了。
拋開作者的創作動機、作者的人生閱歷和文章體裁,來比較兩篇作品。以修辭手法與內容的豐富程度來比,肯定是《滕王閣序》更勝一籌;如果論及作者的思想境界,《蘭亭集序》又要強於《滕王閣序》。
此外,《蘭亭集序》為詩序,王羲之創始時充分考慮了文人的需要,他表達出來的是與會者共同的心聲,即“我們為什麼要寫下這些文章”,而年輕的王勃在《滕王閣序》中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在進行“自我表現”。
所以,單從“序”的角度來講,個人認為王勃這篇寫得不太好,至少不如《蘭亭集序》好。但是我們後人看前人文章的優劣,並不能用這種片面的標準來判斷。因此儘管有種種的缺點,並不妨礙王勃的《滕王閣序》因為文采出眾,成為唐代駢文的最後一座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