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頂看廟,參禪悟道
七八年來,原是瞎鬧
大雪封山,受凍捱餓
上山覓食,豁然開竅
故賦打油歪詩一首以記其事
大雪壓峰
茅棚炊煙
欲到鄰寺
頓悟何為道
有不同看法者到岱頂找何某人辯論
這是我下觀音山後,在玉皇坪村中的黑板上看到的,這塊黑板就在法華講堂的旁邊。有些意思,我拍了照片。
這個爬東觀音山是為了看雲海,雲海沒有看成,雨霧又遮掩了山色,爬了個寂寞,但是期間對所遇的住山人,卻又感慨良多。
這些年爬山,遇到的住山人也不少了,雖浮光掠影,亦有所感。普通人是不會長期住山的,長期住山的有高人,有痴人,也有奸猾之人。終南山中寺廟雖多,但是由宗教局審批的正規活動場所不是很多,更多的是所有權屬於鄉村的村廟。這些村廟的歷史如果細究起來,有的也有幾百年,個別村廟也請一些出家人住著,但大多都是有緣人住,還有一個村廟甚至易主給個人所有,成了住在山裡的別墅。
一般來說,正規的寺廟國家給一定的補助,雖然少,但是政策有保證,出家人的生活是有一定保證的。加之山裡的有些寺廟本身就是平原上一些大寺廟的別院,所以算是衣食無憂。
村廟的情況差別就很大,有些村子經濟情況好,就會不惜工本,大興土木,把廟舍翻修的富麗堂皇(以觀音山舉例,山下一袋20元的水泥,到山頂可能就成了200元)。經濟一般的村廟只能慢慢維修,房子不塌,屋子不漏,就不錯了。甚至有些村廟沒有了傳承,慢慢的也就破敗,以至於消亡。
房子要有人住,沒人住的房子很快就破敗了。寺廟裡的僧人有組織,會派人常住。村廟就看社頭的情況了,我看到過很多沒有人住的村廟,也看到過有人住村廟。
上文說過了,寬休師傅就是村廟裡的看廟人。他說“七十二行,和尚最忙”“先當婆娘,在當和尚”,其實就是住山人真實的生活寫照。
山外的時光是以日子算,山裡的時光是以事情算。每天起床後的功課,就是念經,清潔,做飯,除草,整地,汲水,洗衣,劈柴。廟旁沒有超市,沒有菜市場,沒有維修工,住在廟裡,什麼事情都要你自己幹,不幹活,連口飯都吃不到嘴裡。百丈禪師說“一日不做事,一日不得食”,倒是大實話。
“先當婆娘,再當和尚”,寬休師傅話是這麼說,但是看著他像是工棚的房子,我是不相信他是這麼做的。他抽著煙,給我們將他的經歷,他是安康人,最早在安康的一個大型水電廠工作,“陝西最大的”,他強調,“工資高的很”,後來他就到了戶縣公安局,很威風(其實他第一次說他是在長安混黑社會,是不是有先後?)。後來做生意,這些生意都見不得人。那時他掙了大錢,一百萬,後來就被人騙了,只能給人宰豬殺羊,幹屠夫行。幸好早沒有媳婦了,就進山了。“我就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了”最後他總結道。
寬休師傅指著屋裡的米麵油,“住在山裡,有吃有喝。”院子裡有太陽能板,發的電夠做飯洗衣服。天氣冷的時候生個爐子,吃個肉,喝個酒。村裡過會的時候會帶生活用品上山,有些都夠一年的,平時有人上山也帶一些。功德箱裡錢雖然不多,零花錢也夠了,再說下山也麻煩。
我看出來了,寬休師傅生活確實不錯,就是寂寞,缺個人和他聊天。
從上下到岱頂,不管哪條路,都有藍色的牌子寫著一些語句,除了不要亂扔垃圾外,就是“抬頭有天,低頭有地,你再幹啥——老孫”。我奇怪“老孫”的落款,一般落款都是以所屬的寺廟,還沒有見過以個人的名義落款的。這是個怪人。
在岱頂,我見到了這個怪人。說實話,上山的時候,我基本上不吃廟裡的東西。廟裡的食物都很珍貴,從山下背到山上,很辛苦,一般情況下住山人也很少主動請你吃飯。但是今天確實有些餓,沒有想著走了這麼三個小時,包裡就一塊點心,口袋裡就一盒巧克力。到岱頂時想著有些吃的,我可以多投些香火錢。
我說找老孫,下面東景池有人帶話,結果沒想到被老孫一句知道了就打發了,和東景池的寬休師傅截然不同。不過我這個人臉皮厚些,看到殿旁有筆墨,這個我在行,一提筆寫字,就讓老孫的態度不一樣了。
這個人面冷心熱,脾氣是不好,不然也不會和老婆離婚,等孩子上大學就跑到山上來了。他在山上住了五六年了,我看岱頂其他幾個幹工程的人啥事都看他拿主意。
老孫說話不遮掩著,是什麼就是什麼。寫完字引著我到殿外的一個平臺洗手,我看著白濛濛的霧氣,他說今天是沒有云海,不行住一晚上,這裡有住的地方,明天早上肯定有。他是閒人,我是忙人,當然不可能。老孫執意送我們下山,一直下到山門。期間一個穿著僧服的人問他什麼事,我看著他也很漠然,這個人就是這個脾氣。
和三聖寺的中年婦女見了兩次,上山是她告訴我們上去得兩個小時,下山時問我們到岱頂沒有。她是長安韋曲的,老太太發心修廟,修的廟現在成規模了,老太太年齡大了,住山卻不方便了,她就住山了。她給我們指著看:山上的房子要不停的修,沒有人管,颳風飄雨,牆就受不了;地上雜草,兩天不除,人就進不來。確實,這麼大的幾個院落,沒有人照管是不行的。別人以為住在山上都是悠閒自在,誰知道一天忙的不停。
這裡的景色確實不錯,她指示著我們看周圍的山色。說夏天來這裡住幾天的人很多,她不收錢,住的人也都隨心佈施香火錢。能發心修建這麼多的殿堂,我看她也不在乎。
後來從山下收停車費的老婆婆口中知道,中年婦女是老太太的兒媳。我有些驚奇,這個兒媳能捨棄繁華的世界,住到山上也是不得了。
本來寫道這裡就該結束了,但是在玉皇坪村子轉的時候,就看到了黑板上的字跡,應該是住在岱頂的何姓之人感慨,字跡看著不長時間,但是岱頂卻不見其人。他的落款說是有不同意見者到岱頂找他辯論,估計沒有幾個人去,所以有人旁邊補了幾句:
莫為無心方是道,
無心又隔二三關
住山功德殊勝行,
菩提路上有同參
閒人戲言
有人在山下應招,不知岱頂的“何某人”是否看到。
這麼說這次觀音山之行,應該是遇到三個半人,這個“何某人”見其字,只算半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