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地林業部門每年都會組織人手對“加拿大一枝黃花”進行“割頭”
盛開的“加拿大一枝黃花”
如果不是登上多地頭條,人們大概不會注意到這種盛開在秋天的小花——它們的花朵只有指甲蓋大小,單獨一枝並不引人注目,但成片成片盛放時,就成了綿延數里的“黃金甲”。然而,這種看上去不起眼的黃色小花並非如外表那麼柔弱無害,它們是以“一花開處百花殺”而聞名的惡性雜草——“加拿大一枝黃花”。
這種花擠佔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間、搶水搶肥,所到之處再無其他顏色。日前,武漢市政府號召市民“見花即上報”,將這一入侵物種帶到了公眾眼前。實際上,我國與此種植物的鬥爭由來已久,不少省市有著豐富的經驗,早已形成了較為成熟的防治措施,但想要徹底將這種小黃花趕出家門,似乎成為了“不可能的事情”。
黃花遍地
多地每年都開展清除行動
這種小黃花並不起眼,但當它成片出現時又很難讓人忽視——直立高達兩米多的長根狀莖,末端分枝,每枝上有明黃色指甲蓋大小的花朵簇擁著生長。花期時,整片土地都會被這抹明黃色覆蓋,綿延數里。
直到登上頭條,人們才知道,原來這種隨處可見的小黃花叫“加拿大一枝黃花”,是一種外來的惡性雜草,通常分佈在河灘、荒地以及公路兩旁,生長環境不受限制。因它極易繁殖而難以根除,今冬以來“加拿大一枝黃花”在武漢爆發的話題登上微博熱搜,引發廣泛關注。武漢市政府號召群眾看到這種花立即上報。
對植物不太瞭解的人大概以為這只是一種小野花,而對植物略有了解的人則深深知道它的威力。實際上,不止武漢在開展清除“加拿大一枝黃花”的行動,安徽、浙江、江蘇等省份與它的鬥爭每年都在進行。
“花長得幾乎有一人高,有的甚至能長到兩三米。只有田地邊上還有幾株蘆葦,其餘的地裡全是這種花。”浙江農林大學植物保護學科的學生柳雅琦說。11月4日,學校組織他們專業的學生前往杭州下屬村鎮的田間地頭清除“加拿大一枝黃花”。據柳雅琦介紹,這是農林大學植物檢疫學實踐課程的組成部分。
“加拿大一枝黃花”花莖幹挺,花莖有小拇指粗,清理難度並不大,學校給學生們發了新鐮刀,割起來挺利落,學生們戴著口罩穿著實驗服,同時擰住七八株,一刀下去就斷了。在一個多小時的清理時間內,柳雅琦一個人從小道一邊開出了長20米、寬1米左右的小路。據她估算,當天到場的50多個同學清除了近1000平方米的“加拿大一枝黃花”。
這麼大的面積在一片明黃色海洋中,也只是很小的一塊。柳雅琦介紹,他們只是把“黃花海洋”中間一片區域清除乾淨了,“外圍還有很多,一眼望不到頭。”
挖根太難
一般靠“割頭”灑藥抑制生長
“加拿大一枝黃花”的根部較為發達,連根拔起需要耗費較多體力。因此,一般的清除工作是將上面開花的部分用鐮刀割掉。若是在三四月份它們的生長期進行清除,則需要噴灑藥水,抑制生長。
在安徽池州工作的程維(化名)看到關於“加拿大一枝黃花”的新聞後,也開始留意這種入侵植物的蹤影。一次在湖邊散步時,他看到草坡上有幾株“加拿大一枝黃花”,便上前去拔,但他發現花莖易折,還沒拔出來就斷了,根仍留在土裡,他不得不把紮在土裡的根部挖出來。瞭解到一株黃花能有兩萬粒種子,他還跟朋友開玩笑說:“我拔掉四萬株了!”
河南信陽的網友“伴花如伴君”是一名植物愛好者,他從2017年開始就在微博上記錄當地一枝黃花的狀況,還多次向當地林業局反映這種植物的生長方位,卻時常得不到及時反饋。他只好自己去做一些清除工作,把花連根拔除,放進瓦盆,然後用點燃的蠟燭去燒。從2020年起,“伴花如伴君”還在抖音上開了關於“加拿大一枝黃花”的直播。影片裡,一枝一枝黃花烏泱泱朝鏡頭壓來,他在鏡頭後給網友進行科普講解。但這樣的科普影片,點選量只停留在四位數。
10月中下旬至11月上旬是“加拿大一枝黃花”的花期,花期之後,新的種子被孕育出來。然而,即便投入人力對其進行割除,被“閹割”的花還是能夠靠留存的根莖繼續生長,在次年春季捲土重來。兼之南方丘陵地形多,除草機難以行進,主要靠人力拔除,所以各地農業局為清除這種花,每年投入的人力都不少。
產於北美
已致上海30多種本地物種滅絕
“加拿大一枝黃花”原產於北美,高度從20釐米到2.5米不等。因其外貌美觀,作為庭院觀賞植物被引種到世界各地,隨後在多地被列為入侵物種。此花於1935年作為花卉引入中國,逐漸逸生為雜草,廣泛分佈於上海、江蘇、浙江和安徽,並已擴散至湖北、河南、湖南、山東等地。
這種植物的危害主要體現在破壞生物多樣性。資料顯示,其萌芽率可高達80%,其根系可以透過分泌特定化學物質到土壤當中,抑制其他植物生長。據2006年《植物分類學報》復旦大學生物多樣性與生態工程教育部重點實驗室的一篇論文稱,自上世紀80年代起,“加拿大一枝黃花”已經導致上海30多種本地物種滅絕。
“加拿大一枝黃花”主要在荒地生長,因中國農田精耕細作,農戶會定期清理雜草,所以並沒有威脅到農作物。但據杭州市臨安區檢驗檢疫站副站長汪天娜介紹,“這種花每株就能產生2萬粒以上的種子,而且由於其種子像蒲公英一樣會隨風飄散,落在哪兒就在哪兒生根發芽,所以需要小心防治。”
每年“加拿大一枝黃花”爆發時,檢驗檢疫站都會通知下屬鄉鎮派工作人員去剿滅,並提供技術指導。“我們在每年春天萌芽期和秋天花期都會進行摸排統計。春季噴除草劑,秋天‘割頭’。這種花拔的話太費人工了,所以我們在11月上旬種子成熟前把花給割掉,剩下的根莖冬天也會凍死一些,到了春天再透過噴農藥來抑制。”汪天娜說。
在不能噴灑農藥的保護區,則需採用“挖根”的方式,“‘加拿大一枝黃花’基本是拔不動的,要連根剷除的話只能用鏟子把根給挖出來。”汪天娜介紹,為了避免造成環境汙染,一般不會採用焚燒的方式。
江蘇連雲港的防治方式較杭州更為徹底。春季苗期根系小,直接用鋤頭挖出,堆到一起集中銷燬。秋季花期則先把花朵割掉,再連根拔除,而且必須深挖。連雲港海州區植保站的工作人員說,“‘加拿大一枝黃花’可以無性繁殖,所以土裡即使殘留一點根系,到次年春季也可能生根發芽。”
資料分析
2018年已在浙江完成“本土化”
今年,杭州的“加拿大一枝黃花”發生情況較往年嚴重。據汪天娜提供的資料,2019年與2020年,其發生面積均在100畝以下,今年發生面積則達到了300畝;臨安區下轄18個鎮,近日參與秋季“割頭”的人工數達到1800人。
2018年,此種植物已在浙江遍地可見,完成了“本土化”而不再是自外地傳入的“入侵物種”,因此已在浙江省的檢疫傳播物件中除名。江蘇省連雲港植保站的工作人員亦表示,“加拿大一枝黃花”明年可能從江蘇省檢疫傳播物件中移除。
中國農科院植物保護所的副研究員王瑞表示,從地方的角度來看,只要防控技術成熟,將已大規模擴散的入侵物種從檢疫名錄中移除無可厚非。“如果它長得比較多,能防得住不至於不受控制氾濫就行,但如果它在一個省的分佈面積很大,防控難度也會提升。讓它在中國大地上永遠看不見,我覺得不太現實。”
王瑞稱,除了棄置的荒地,“加拿大一枝黃花”亦可能在撂荒的農田或果園中生長。“它的種子擴散能力比較強,對果園影響特別大,因為果園裡不可能跟農田一樣除草澆水施肥、精耕細作。”
武漢新招
“看到黃花請上報”火了
武漢也並非第一年應付“加拿大一枝黃花”。武漢市蔡甸區、黃陂區等多區農業農村局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武漢市應對“加拿大一枝黃花”的防控工作已經開展了20多年。
至於為何今年特別引發關注,工作人員稱,或與武漢近年來的城鎮化建設有關。“城鎮化要把荒地都利用起來,今年有的地方一摸排發現荒地上全都長滿了花,所以就要全部清掉。”蔡甸區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往年,清除“加拿大一枝黃花”的工作由武漢市林業局負責,今年防治工作則首次轉移到武漢市各區的農業農村局。
11月中旬之後,“加拿大一枝黃花”大多結出了種子,因此武漢採取的防治方式是“割頭”加焚燒。“把花的部分割下來,集中燒掉,根也會挖出來,歸田當肥料。或者用推剷車把根也挖出來,晾乾後再統一進行焚燒。單株就連根拔起來燒掉。”蔡甸區的工作人員介紹道。在分佈方面,黃陂區、蔡甸區、東西湖區的工作人員均表示,這種花在武漢主要分佈在林地、荒地或者道路兩旁,對農業生產影響不大。
各區農業局的工作人員稱,自從“看到黃花請上報”的新聞釋出以來,每天都能接到10個左右的電話。值得注意的是,“加拿大一枝黃花”在武漢的生長面積較為廣闊,蔡甸區工作人員說,“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兩千多畝。”
處理方式
除了“扼殺”還有生態防治
對於入侵物種的處理方式不只有“扼殺”這一個路徑。前期防治對於控制入侵物種的傳播極其重要,若是防控得當,“入侵物種”也能本土化,成為我國植物多樣性的一部分。“如果我們能控制住它在新地區的擴張、增加監測預警,就能降低它的危害。我們也可以嘗試用生物防控的措施。”王瑞說。
北師大生命科學學院教授劉全儒介紹,防治生物入侵主要有三種方法。傳統的叫做物理方法——拔除剷除;第二種方法是生物方法——引入天敵;第三種是化學方法——撒除草劑。但每種方法也有各自的缺陷:拔除的人工成本高,除草劑會對生態造成影響,而大量引入天敵有可能造成新的生物入侵。
劉全儒認為,大面積的防除是應急措施。一種植物突然在某個地區出現大範圍的生長,集中精力對它進行一次有效的防除,把它的勢頭壓下去。在外來生物入侵的初期,由於量小,這種措施可能行之有效。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果只是單去做人工和化學的技術性防控,效果往往不是特別明顯。
“我個人比較傾向於生態防治。”劉全儒表示。生態防治就是透過替代種植,或是撫育一些當地植物,漸漸把入侵物種淘汰掉。“比方說,它喜陽,需要有充足陽光才能生長。那麼栽些樹,等樹長起來形成庇廕,‘加拿大一枝黃花’自然就長不起來了。”劉全儒表示,國內除了“加拿大一枝黃花”外,還有很多種入侵植物,環保部頒佈的四批生物入侵名錄裡就有六七十種。就國家對入侵物種的控制對策而言,生態防治是廣泛適用的。
“一旦到爆發期,也就是入侵植物大面積蔓延的時候,再去滅除就很難了。不是說滅不了,而是我們在滅的時候要考慮博弈,經濟上是否合算,滅除它和透過滅除它獲得的效益相比是否合算,我們得算經濟賬。”
文/麥芷棋 方懷恩 統籌/楊寶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