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崇尚淡雅節儉,雖生於富貴之家,卻對奢華不貪戀。不但自己房中陳設一概沒有,彷彿“雪洞”一般。連女孩子日常用的“花兒、粉兒”的胭脂、首飾也都沒有。她甚至還教育兄弟媳婦邢岫煙,不要過度貪戀這些。
(第五十七回寶釵說:)“但還有一句話你也要知道,這些妝飾原出於大官富貴之家的小姐,你看我從頭至腳可有這些富麗閒妝?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這樣來的,如今一時比不得一時了,所以我都自己該省的就省了。將來你這一到了我們家,這些沒有用的東西,只怕還有一箱子。咱們如今比不得他們了,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為主,不比他們才是。”
女子愛美出於天性,薛寶釵卻將日常的金玉佩飾稱之為“富麗閒妝”,以身作則凸顯節儉持家的品德。她教育邢岫煙的話,並無惡意,而是告誡她“由儉入奢易”的道理。
邢岫煙不是世俗女子,明白寶釵的“逆耳忠言”是對她好,姑嫂並無芥蒂。
不過,薛寶釵如此不愛“花兒、粉兒”,將最新式樣的宮花拱手送人,卻唯獨對紅麝串“情有獨鍾”戴在手上,又是為什麼呢?
第二十八回,賈元春端午節賜下節禮。由於五月在古代被稱惡月,容易滋生疫病,邪祟。端午節皇宮和達官貴人們會大量購置麝香、冰片等物。往往製成錠子藥或者香囊等佩戴在身側。
一為驅除熱毒、蚊蟲,防範病症。
二為祛邪除祟。
紅麝串勉強算是錠子藥的一種。主要由麝香浸染製成。賈母、王夫人、賈寶玉以至於姐妹們都有。唯獨王熙鳳和李紈改由其他配方的錠子藥,照顧王熙鳳“定能生子”引來好寓意。
關於紅麝串,很多人誤解,認為只有賈寶玉和薛寶釵才有,其實並不是。
(第二十八回襲人)說著命小丫頭子來,將昨日所賜之物取了出來,只見上等宮扇兩柄,紅麝香珠二串,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寶玉見了,喜不自勝,問“別人的也都是這個?”襲人道:“老太太的多著一個香如意,一個瑪瑙枕。太太、老爺、姨太太的只多著一個如意。你的同寶姑娘的一樣。林姑娘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只單有扇子同數珠兒,別人都沒了。
扇子、紅麝串、鳳尾羅、芙蓉簟是賈寶玉薛寶釵一個樣。在這基礎上,賈政、王夫人、薛姨媽多了個如意,賈母又多了個瑪瑙枕。而黛玉和三春少了鳳尾羅和芙蓉簟,只有扇子和數珠兒。
數珠兒就是紅麝串,每個人有兩串。只有李紈、王熙鳳與眾不同,是荷包、錠子藥和四匹紗羅。
紅麝串佩戴手上,不只是裝飾,可以趨避蚊蟲和避邪。古人大多崇信神佛,平時也當數珠兒。比方鶺鴒香串珠,也叫鶺鴒香念珠,也稱念珠、數珠兒。
捋清楚紅麝串是大多數人都有的物品,再回頭看薛寶釵佩戴紅麝串就不難理解了。
正因為紅麝串大家都有,薛寶釵佩戴並不顯得特立獨行,也不為了誇耀,而是出於禮貌。
賈元春賜節禮,是她生為貴妃省親大觀園後,第一次正式賜節禮。
賈家三春等作為自家姐妹,行事便宜,戴不戴都可以。薛寶釵作為客人,於情於理要拿上禮品給主人看一下,表示感謝。
由於薛寶釵的禮物和賈寶玉的一個樣,其他物品不方便拿在手上,只有紅麝串適合戴在手上去給賈母、王夫人看過,既可以表示感謝,表示感謝、尊重人家女兒送的禮物,是為口頭回禮。
所以當林黛玉還在對寶釵、寶玉節禮一樣,耿耿於懷和賈寶玉鬧彆扭時,薛寶釵已經戴了紅麝串先去了王夫人房中,再去了賈母房中,展開了“紅麝串”外交。
在人情世故方面,薛寶釵的情商確實比林黛玉要高。同樣收到節禮,林黛玉並沒有佩戴紅麝串,也沒有戴過去給王夫人看看。
賈元春晉升賢德妃,賈家最有臉面自豪的人就是王夫人。自己生的女兒出息了,比她自己成功還自豪。女兒賜了節禮過來,她巴不得所有人都來向她感恩戴德。
不是王夫人多膚淺,而是人之常情。按理林黛玉也應該去王夫人那走動走動,表達收到禮物很開心,再到賈母那給賈母看一眼。不用刻意展示,偶爾露一下即可,也不會顯得小家子氣。
紅麝串本身並不神奇,不過是個日常小玩意。但它的妙處在於是人情的試金石。
賈元春前腳已經將寶釵黛玉區別對待,林黛玉卻還是不懂得紅麝串等節禮背後的意義,不能夠藉以表達自己的“善意”。
反觀薛寶釵對此從善如流,兩廂比較,誰做事更討喜,誰情商低?林黛玉無疑被比下去。
林黛玉為人處事太過目下無塵,不像薛寶釵隨時就分。她若學了寶釵那樣為人處事的方式,何愁王夫人不疼她愛她,怎麼還會反對賈母促成寶黛姻緣呢?
文|君箋雅侃紅樓
本文資料重點引自:
《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80回本 ;
《紅樓夢》程乙本·啟功校訂;
《紅樓夢》繪全本·清·孫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