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
我問燕子你為啥來，
燕子說，這裡的春天最美麗！”
想必這首兒歌許多人都會唱，這首兒歌清新明快，唱的時候，人也彷彿生出雙翅，和燕子一樣翱翔在春天裡。
燕子穿的是黑白灰的花衣裳，不過孩子的歌聲裡，她定是帶了花的色彩。
燕子飛來是什麼時候呢？並不是所有的春天燕子都在，燕子是候鳥，每年秋冬都要遷徙到南方溫暖的地方，它們的迴歸，往往在氣溫溫暖，雨水充沛，花朵盛放，昆蟲增多的仲春。其中以仲春的春分節氣最為明顯。所謂燕回故里。
所以在古代，春分節氣重要的物候特徵，就是玄鳥至。這個玄鳥，就是燕子。
燕子到來時，春正好。
這是上古的傳說。傳說商朝的祖先商契是母親和父親在出遊時愛情的結晶。他們來到一座山林，正是春光明麗的時候，無數燕子麇集在森林池水邊，美麗的王妃吃下燕子的卵，不久之後就生下了商契。這個商契身上有一種別人沒有的陽光氣和聰慧，於是被父親任命掌管天文星宿之火星，深得人們的信賴。回憶起他來到人間的異相和祥瑞，難道不是那象徵最明麗春天的燕子神所化的嗎？
所以從最古老的傳說裡，燕子有三個象徵，一是陽光，二是愛情，三是和諧。
春分時節，是太陽直射赤道，白天和夜晚開始均分並白天逐漸增長的開始。燕子們彷彿應著陽光而來，翩翩起舞，千百年都如此，彷彿一種冥冥的規律。雖然很多人試圖解開鳥類遷徙之謎，但往往不能窮其究竟。是為了食物嗎，可是燕子卻能固執地找回自己的舊家，並不懼怕這地方是人的屋簷。燕子身上的確有很多謎。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
之子于歸，遠送幹野。”詩經《燕燕》
春天是婚嫁的佳期，尤其多選在桃花盛開，燕子飛回的季節。那雙雙對對的燕子，在田野的路上來回飛動，我送你出嫁，心愛的妹妹，願你幸福如雙雙燕子，願我能等到你如燕子定期歸來。
一個送嫁的哥哥弟弟，對著姐姐遠去的車馬，獨自落淚。是祝福也是心酸。於是千百年來，女孩的芳名很多都叫燕燕，是想讓她們一生如燕子幸福，也如燕子有情有義吧。燕燕是男人心中柔情堅韌的妹子。
誰為道辛苦？寄情雙飛燕。”南北朝 鮑令暉《古意贈今人》
燕子自然是代表愛情。南北朝才女的作品分外耐讀，丈夫在北方戍邊，寫信來說天氣冷，妻子心疼做寒衣，只是丈夫你的冷我知道，可是我的心我的辛苦你可知道？我沒有人可以傾訴，只好寄託在雙雙飛舞的燕子身上。何時我們可以和燕子一樣雙宿雙飛？
“遼陽望河縣，白首無由見。
海上珊瑚枝，年年寄春燕。”唐 張繼《長相思》
正是燕子年年遷徙迴歸的固定，所以成為一個愛情永恆的象徵。這首詩需要仔細一點讀，因為時空是從北到南，由己及她。這是一個男人對妻子的愧疚和思念。
遼陽自然是北方，唐朝邊陲之地，唐朝的兵大抵是職業性質的。北方有戰事，自己牽馬買衣，奔赴疆場，建功立業，但也往往戰事不停，回鄉無望。河縣應該是黃河流域的一個地名，是男子的家鄉。戰事不停，回鄉無望，男子感嘆白首甚至可能生死都不能再見。
但是場景忽然變化，下兩句是寫妻子，妻子一定是將最美最沉重的相思，都寄託在飛往北方的春燕上。
這個珊瑚枝，有三種含義，一種是貴族喜歡的從南海釆挖出來的珊瑚。古人認為珊瑚有明目，多子，財富，華貴的用意。第二種，是繁衍，開枝散葉，第三種，則是諧音“知”，知心，懂得，心有靈犀。
很可能這個家庭是貴族和富庶家庭，丈夫心疼愧疚心愛的妻子，苦守空閨，那團圓和希望擁有後代的願望，只能寄託雙飛的燕子，祈禱良人的迴歸。
但現實只能是綿綿不絕的相思。
上面是燕子代表的愛情。
分飛來幾時，秋夏炎涼變。
一宿蓬篳廬，一棲明光殿。
偶因銜泥處，復得重相見。
彼矜杏梁貴，此嗟茅棟賤。
眼看秋社至，兩處俱難戀。
所託各暫時，胡為相歎羨？”唐朝白居易《寓意詩五首》
燕子愛家，常常雌雄一起，守護家園，養育子女。但顯然白居易寫的不是夫妻燕，是兄弟姊妹。他借燕子的口來說了和知己朋友間的沉浮，這首詩是寫給曾經共過事，一個寢室如同兄弟的元稹。白居易比元稹際遇稍微平和，元稹被貶謫到通州做小官時，白居易在大內正受皇帝青睞。但是兩個人的情誼並沒有因為地位產生質變，這得力於白居易的柔韌和重情。兩個人設法相見。
我和你曾經是一個巣裡的燕子，不過是際遇不同，一個在豪華的宮殿，一個在破敗的茅屋簷下，可是馬上秋天就來了，無論是華屋還是茅舍都是我們不能久留的地方，都要面臨遷徙，沒有安定。我們有什麼可以互相羨慕或者悲觀的，都是命運中一樣的漂泊。
白居易落腳在兩個人的情感上，外在的環境隨時都會變化，永恆的是你和我的感情，如同燕子心中有系。
這是將燕子的情感昇華化，不僅代表親情愛情，還代表人間所有的真情。燕子是一切有情的象徵。
狼藉殘紅，飛絮濛濛，
垂柳闌干盡日風。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
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宋朝 歐陽修《採桑子·群芳過後西湖好》
這是一首寫春分節氣的宋詞。這首詞很有意思，開始說群花落後西湖好，這是點出的仲春時節春分左右，一些花事已經闌珊。
滿地的落花柳絮濛濛，春分時節的春雨春風，每天吹拂柳樹。這個時候踏青的人意興闌珊，因為花也落了，人也散了。讓人感覺繁華之後的空落。那麼歐陽修為什麼說好呢？
原來答案在這裡。雙燕歸來細雨中。當所有的繁華熱鬧消散，還有溫情燕子歸來，守護著家園安慰著春之落寞。
這難道不是家庭的底色嗎？當失去了世上的榮耀和喧譁，你轉頭還有家，還有愛情還有親情，以最樸素的方式最長情的方式陪著你呀。
難怪歐陽修說了一個好，百花絢爛和狼藉都抵不上燕子歸來那種溫馨。這也是讓所有世路上的人不要太醉心浮華，好好經營最溫柔的愛和家。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
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清朝納蘭性德《蝶戀花·辛苦最憐天上月》
納蘭性德這首詞分外傷感。他的妻子過世，他將妻子的靈柩停在雙林寺廟長達一年多，次年秋天下葬，並不時去看望，這是又一年的春分到清明時節。
他想起妻子生前和她聚少離多，妻子在短暫的生命裡一次又一次辛苦等待他，他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回妻子。只是人已經走了。
只有年年飛回的燕子，不懂人間的悲哀，依然在他們住的地方結巣，踏著簾勾，像極了從前恩愛的他們。觸景生情的納蘭，只想和妻子雙雙化蝶，隨她而去。
但是也正是這春燕來歸，也多少提醒納蘭性德擺脫舊事吧。死人不能復生，而活人的道路還艱辛漫長。納蘭性德最終再娶。
雖然很多人認為納蘭性德再娶是背叛了妻子，但我有另外的想法，這個後來的小妻子還是給了納蘭不少家的快樂和溫馨。如果納蘭患有嚴重的抑鬱症的話，這個後來的妻子，其實也延續了他不少生命的時光。難道我們願意只是願意為了美而迷戀悲劇嗎？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