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冬天,雪是雪

◎子聿

連中年夫妻也能在大雪中找到熱戀的感覺

這場雪有多大呢?

倘若東晉的謝太傅再召集他的晚輩們來討論一番的話,那麼“撒鹽空中”和“柳絮因風起”兩個比喻似乎就不太適合了。這是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從窗子望出去,不足百米的建築已變得迷迷糊糊;電視裡,每個時段的新聞都在追蹤報道大雪的動態;朋友圈裡,被埋住的汽車、被封住的大門、被堵住的道路……我目光所及的每一個角落都是白色的,清冷而凜冽,讓人望而卻步。

我在家躲了一天一夜沒出門,怕冷,怕摔,怕步履艱難。我還想繼續躲下去,但空蕩蕩的冰箱卻又讓我不得不踏上那條通往菜市場的路。

一出樓門,我就看見一大群孩子在雪地裡玩得不亦樂乎。今天不是週末呀,哦,對了,由於暴雪的原因他們臨時放假了。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沒有作業的假期,想想我都替他們開心。他們一個個小臉通紅,我本以為是寒冷所致,可是仔細一看,那幾個光著腦袋的小男孩的頭頂上竟呼呼冒著熱氣。是啊,罕見的一場大雪,難得的一個假期,他們在雪裡跑著、跳著、追逐著、翻滾著,周圍的空氣都是滾熱的,寒冷沒有一點發威的機會。雪花好像並不是從天而降,而是因為沸騰才衝向天空。我也被他們點燃了,自告奮勇加入了雪仗中處於劣勢的一隊。我幫他們團雪球,保障“彈藥”供給,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凍手。雖然最終我們這一隊還是輸了,但一點也不影響開心,我和孩子們都一樣。

作別了孩子們的火熱,寒冷又找回了它的威嚴,在我身上施展起來。我根本摸不透風的方向,雪片一會兒在我的臉上拍打,一會兒又從領口往裡鑽,等我把上邊裹嚴實了,短款棉服又暴露出它的弊端,腰間覺出陣陣寒意。這時我前面走來一對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的中年夫妻。妻子跟我一樣,穿著短款的棉服,兩隻沒戴手套的手攥著棉服下襬,已凍得有些發紅。丈夫拎著些東西,在一旁走著,夫妻倆間隔將近一米遠。妻子大概是太凍手了,鬆開攥著的棉服,把手放到嘴邊,哈著氣。丈夫看見了後不動聲色地貼過來,用沒拎東西的那隻手緊緊環住了妻子的腰。

從丈夫那有些僵硬的環腰的動作上不難看出,這對夫妻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在外面這樣親暱了。不禁感嘆大雪是個浪漫主義,連中年夫妻也能在大雪中找到熱戀的感覺。

這樣的寒雪天是不能戴眼鏡的。我看到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似乎有東西在動,地面上的雪被一下一下地濺起,又看不太清是什麼,想來應該是小動物在雪地裡玩耍吧。走近一看才發現,並不是什麼小動物,而是一個年齡跟我差不多的女子,仰躺在大雪上,手臂做飛舞狀上下襬動,兩條腿也不斷地開合。大雪被她用肢體劃開了四片區域,形狀像一隻巨大的蝴蝶。

我光顧著看她,一個沒留神,也滑倒在雪地裡。我哎喲一聲倒下,她才發現我在一旁,我們倆滿身是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咧開嘴大笑起來。這是平時不大可能出現的笑。

離菜市場又近了些,我該考慮考慮買些什麼菜了。晚餐的內容一向是個超級難題,但今天不一樣,還有什麼比火鍋更適合這樣一個大雪的日子呢?如果把雪花比作一個舞者在廣闊天地間翩翩起舞,那麼火鍋裡發出的咕嘟咕嘟的聲音絕對是這段舞蹈最和諧的伴奏音樂。火鍋就該在雪天吃。一家人圍爐而坐,香氣氤氳,說說笑笑,時而擦一擦窗子上的霧氣,讓大雪撲面而來,用時髦的話說,這得算是吃火鍋這項活動的“天花板”了。

除此,我還決定買一些酒回來。白居易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自古以來“酒”與“雪”就是絕配。彷彿雪天裡的酒不僅僅是酒,而是想念、陪伴、傾訴、傾聽,以及一切讓人感到溫暖的詞語。

買菜回來的路,由於增加了負重,變得更加艱難,不知不覺就走出了一身汗。自從入了秋,天氣轉寒,就很少出汗了。倒是這一場大雪,又讓我暖意十足。

看來,冬天是冬天,雪是雪,它們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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