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亭鎮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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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茶亭,漫無際涯的金色花海裹著濃香洶湧而來,將春日蒼穹染成一幅印象畫。
這裡是湖南長沙茶亭鎮九峰山村的千畝油菜花海,此地距長沙中心城區不過21公里,卻是一處極幽謐的桃源。村道曲曲彎彎伸向遠處的九峰山腳,像一道堤壩頑強抵住了花海的沖刷與侵蝕。我吮吸著綿綿噴湧的芬芳,徜徉於彷彿還在花浪前微微顫抖的“堤岸”。
“堤岸”邊的村舍高高低低,錯落有致。每幢建築的大門兩邊,都貼了手書對聯:“勤奮挖出康莊路,智慧換來幸福源”……一些人家的整面牆壁上,還繪就偌大的山水、人物圖畫,題寫“書以載道”等,牆上字畫或筆力遒勁或勢走龍蛇。因了這些聯語字畫,村落猶如攜了書卷閒坐的老人,分外儒雅起來。我默然沉思,這裡因何文氣如此盎然?
在九峰山腳的惜字塔,我找到了答案。塔隱在濃密的樹林中,似乎正極力探頭,張望近在咫尺的花海。塔身為花崗石砌就,高五層,呈六邊形,斑駁滄桑,古意瀰漫,於今已有近200年。最奇的是,塔其實早已無“頭”,塔尖於清光緒二十六年被雷電擊毀,多年後斷裂處凌空長出一株朴樹。流光消逝,樹根緩緩延展,沿內壁而下,穿過塔身,直至塔基。而今樹已高達5米,枝繁葉茂,狀如華蓋。塔身即樹身,樹頂也是塔頂,二者融為一體,成為塔樹共生的奇觀。
塔下游者如織,無不仰頭微笑,感慨萬千。我則避於左側榕樹下,追尋開了塔的來歷。古人極為敬惜字紙,凡寫有文字的紙張,絕不隨意褻瀆。即便是廢字紙,也要恭敬燒掉,不使其零落成泥。惜字塔便是燒燬廢字紙的專門場所,也稱焚紙樓、文峰塔。眼前之塔,當是村裡讀書的先輩虔誠捐資而建。廢字紙尚敬惜如此,村裡人的崇儒向學自不待言。一代代傳下來,村莊便文氣蓊鬱了。
拐過幾座小丘,在村子的另一角,我看見一座白牆黑瓦的舊式學宮,大門兩邊鐫著鎏金對聯:“正氣山河壯,宮輝歲月新。”屋門洞開,隱隱傳來講課聲。挨近往裡一瞧,是位戴眼鏡的老者在講課,內容為清人張英的“六尺巷”往事。
向一位正在門前菜園摘菜的女子打聽,才知心正宮早在南宋便有了。南宋紹熙五年,朱熹擴建嶽麓書院,村裡有位叫李山的木匠是應召的工者之一。李山技藝高超,又忠厚勤勉,朱熹格外賞識,便欣然招收其子李正前往就學。李正學成返鄉後,以朱熹為典範,修建了心正宮,廣招村中子弟,傳授理學。村裡民風也越發淳厚,鮮有鄰里爭鬥之事。晚清名臣左宗棠就任湖南巡撫衙門幕僚前,曾專程尋覓而來,到心正宮虔誠參拜。而今,心正宮成了村裡人閒暇時學習或交流的場所。
女子如數家珍,娓娓道來,我驀地發覺村裡家家的菜園格外別緻。籬笆由竹片或木片精緻打造而成,園中菜畦一一分割開來,十分齊整,白菜、萵筍等各據一畦,青翠欲滴,各不相侵。溝壟間不帶一絲黃泥,也無一根雜草。
或許,深受鄉風浸潤,菜園也成了教化之所,菜蔬們也懂得“溫良恭儉讓”了。捧著一把菜薹的女子嫣然而笑,邀我與同行者到家喝茶。
婉謝了她的茶,卻想起了茶亭的由來。茶亭位於望城東北角,居汨羅、湘陰、長沙三縣交界之處,古時商旅往來頻繁。明代時,村裡鄉賢在驛道捐建“義茶亭”,為路人免費提供茶水。世易時移,供茶的亭子早已不存,亭名卻與流風遺韻一道傳存下來,成了村人不斷繁衍後擴充套件的鄉鎮大名。
知書,向善,崇禮,尚德。又一陣撲鼻而入的菜花香氣裡,我咀嚼著茶亭淳古的底蘊,展望鄉村振興的畫圖,眼中漾開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