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家,院外有池塘,岸邊有垂柳,院內有枝壓牆頭的棗樹、石榴樹之類。我家門前還有一棵很粗且挺拔的梧桐樹。
夏天聽著知了的吟鳴,還可享受濃密樹葉的蔭澤,這樹乃吾父去省城之前種下的。
還記得,那年我不足四歲吧,奶奶給我一個破舊的臉盆和木棍,我便與眾鄰里,可勁敲打起來,只見天空中的成群麻雀,被驚得倉皇掠去。
只至許多年後,方知,上世紀五十年代,把麻雀也列入“四害”之類的那場運動,卻是一個缺失科學知識的誤會,人家麻雀是益鳥呀......
家的北面數華里外,有很多村莊,秋收的季節,小夥伴約我帶著布口袋,去田野拾麥穗,間或捉些肥碩的螞蚱。黃昏時,便滿載而歸了。於是便受到大人們的誇獎。晚飯豐盛,還有油炸的螞蚱,好吃極了。這種快樂,至今想來,雖恍如隔世,但仍深深地回味著......
那年夏日,午間,鄰居趙姓小叔,突然倒地,隨身體抽搐,嘴歪眼斜,口吐白沫,急送醫院救治,經檢查確診,癲癇病(俗稱羊羔瘋),此病,當屬不能治癒的疑難頑症。
爺爺酷愛喝酒,雖不能斗酒詩百篇,但也能出口成章,詩詞歌賦朗朗上口。俗話曰:酒品看人品,就因他的酒品好,且有文化,便結識了一位鄉紳族長,遂八拜之交。
族長的稱謂,應源於宋朝吧。簡言之,在中國的鄉村,就是同姓氏的家族,族長由德高望眾,輩份最長的人方可勝任。
那年冬裡,族長爺爺來訪,老哥倆相見拱手為禮。席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便沉浸在猜拳行令,上下五千年的乾坤裡。
忽聞,屋外人聲喧譁,二人疾出,只見鄰里趙小叔又犯病了。族長急步向前,掐住他的人中穴,片刻,趙小叔便慢慢緩解了。
那年底,父母便把我接去了省城,兩年後,又歸故里省親。那院、那鄰里百舍,還有那棵挺拔的梧桐樹依然如故,而唯一的變化是,那鄰里的趙小叔竟去當兵了。
直至許多年過去,經半個多世紀的驗證,趙小叔的病,竟神奇般的好了,據說,從未犯過......
在若干年裡,每逢寒暑假,我常回故里省親,與小夥伴們,夏去運河暢遊,或在家裡梧桐樹下,用頭上塗面膠的細長竹杆,去粘"知了"。晚上在月光皎潔的院子裡,跟著爺爺習練幾趟查拳功夫……
還記得,家的北邊有個很熱鬧的菜市場,秋夜裡,拿著手電筒及捅條之類,走街串巷,在犄角旮旯處去捕捉蟋蟀。市場裡有一個曲折神秘的街巷,俗稱“北菜集”,據民間傳說:“北菜集、北菜集,十人進去,九人迷”。據說:“穆桂英大破天門陣時,曾誘敵深入,將金兵引入北菜集迷魂陣”,將其殲滅之......
當然,該故事尚無史料記載,權為民間傳說吧......
歲月如梭,在上世紀那個特殊的年代,已是少年的我,又回故里,鄰里之間的關係已略顯微妙了,有的忙著貼大字報,有的忙著寫檢查。而我們這幫小夥伴,仍沒心沒肺地快樂著,蓋如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其實,在我們的內心深處,已滋生漫延出一種困惑和不安了......
鄰里的趙小叔由部隊退役了,要打傢俱,準備結婚。竟不顧鄰居們的反對,把那棵能蔭澤鄰里的梧桐樹給伐了。當他用排車要拉走時,卻被院裡的街道幹部阻止了。其理由是:“不管誰栽的樹,都是國家財產。”趙小叔的貪念,也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爺爺嘟嚕著說了一句:“這孩子,渾啊!要知道他這麼財迷,我真不該管他的事......”
此話的緣由是這樣的,那年,趙小叔犯病時,老族長仁心宅厚,數日後,將抄寫的偏方給了爺爺,爺爺便東奔西跑,按方配藥,經幾個療程的湯藥,竟把趙小叔的病徹底治癒了,真乃匪夷所思......
數年後,我也當兵了,軍旅其間,知一戰友的兄長也患此疾,苦不堪言,我便修家書,問爺爺求要那個“偏方”,卻不料偏方遺失,老族長也仙逝了。
曾由部隊因公出差,又回故里,奶奶已不在了,爺爺也被大姑接去南方。那座院子猶在,但已物是人非了,那些小夥伴也早已各自東西,那棵相伴我童年時光的梧桐樹,我是知道的,也早已被消失了,但我依稀還似看到小夥伴們,都端著冒熱氣的飯菜,湊在樹的蔭涼下,互嘗百家飯時的情景。可如今,卻只剩下滿目無言的蒼夷……
有人說:“常懷舊的人,就是老了。因為他們現在過得很不如意,所以,總愛嘮叨過去的如何如何……″
我捫心自問,其實不然,我不會懷念那時的貧窮和苦難。而只是深深地眷念著故鄉的一草一木,那鄰里之間的和諧,那時的陽光,率真和對自由之精神的嚮往,以及不泯的鄉愁......
壹點號 魯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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