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潭公園對未成年人免費開放後，檢察官田東平帶著自己10歲的兒子去了一趟，雖然只是免收了兩塊錢，但看到售票視窗的顯眼提示、聽到工作人員的主動告知，田東平心裡一邊為公園點贊，另一邊也為自己和未檢部門的同事感到自豪，“北京檢察機關辦了一件惠民的實事。”
故宮、天壇、圓明園和八達嶺長城等40餘家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紛紛對未成年人免費開放的背後，北京檢察機關做了哪些工作？公益訴訟如何推動未成年人保護法落地？記者採訪了多位檢察官，他們講述了圍繞著孩子手中那張小小門票的辦案細節。
法律容不得半點含糊，必須無條件免費開放
“修訂後的未保法第44條明確規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應當對未成年人免費開放，第106條也首次明確，涉及未成年人公共利益的，人民檢察院有權提起公益訴訟。”田東平是北京市檢察院第九檢察部的檢察官，作為未檢部門的一員，他和同事自然很關注這部法律的變化。
除此之外，和田東平一樣，未檢部門有不少檢察官是孩子的父母，“我們和普通百姓一樣，也很關注‘雙減’背景下，有哪些社會公共資源可以讓孩子開拓視野，豐富課餘生活。不少公園、景區、博物館都是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它們是激發未成年人愛國情感、弘揚民族精神、培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陣地，也是促進成年人健康成長的重要場所。”
於是，不管是“於公”還是“於私”，“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向未成年人收費”的問題走進了檢察官的視野。
可能有人會說，很多景區、公園已經對未成年人免費了。其實，這些單位只是執行了國家發改委2012年出臺的283號檔案——《關於進一步落實青少年門票價格優惠政策的通知》的規定：對6週歲以下或身高1.2米以下的兒童實行免票，對6週歲至18週歲的未成年人實行半票，列入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遊覽參觀點，對大中小學學生集體參觀實行免票。
“但是，作為上位法的未保法說得很清楚，只要是未成年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就應無條件免費開放，不區分年齡或身高、集體或個人、身份或證件。”田東平說，“法律容不得半點含糊，哪怕是一張兩塊錢的門票，背後也可能涉及千千萬萬的孩子和家庭的利益。”
在案件線索評估和初步調查後，檢察機關發現部分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存在違反未保法規定，向未成年人收費的問題，負有監督管理職責的行政機關可能存在怠於履職情形。
今年9月初，“‘檢愛同行 共護未來’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違規收費專項監督活動”在全市檢察機關悄然展開。
為何不更進一步？依法將免費開放的單位擴大
首先要固定證據。未檢部門的檢察官們查官網、查網路售票平臺，以“孩子家長”的身份打電話，如果還搞不清，就著便裝實地走訪，看看售票視窗的公示資訊，問問工作人員，拍下照片和影片。
期間，全市三級檢察機關對全市80餘家區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209家市級及以上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逐一排查。東城區檢察院第一檢察部四級高階檢察官劉超穎說，她和同事初步摸排發現，東城區有故宮、天壇和北京古觀象臺等4家單位存在向未成年人收費的問題。
證據固定之後，下一步要做的便是釐清行政機關的監管職責。劉超穎說，“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上級主管單位是誰？政府定價還是市場定價？市管定價還是區管定價？誰有定價權和處罰權……”
劉超穎和同事查法規、找資料，確定了有定價和價格管理職能的東城區發改委負有監管職責。因為故宮和天壇屬於市管政府定價，劉超穎將線索移交上級檢察機關後，9月23日，她和東城區發改委、區市場監管局及北京古觀象臺的相關負責人坐到了一起。
“我覺得咱們要以點帶面，不要只侷限於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磋商會上，劉超穎拿出未保法，當著大家的面唸了念第44條的後半段：“圖書館、青少年宮、兒童活動中心、兒童之家應當對未成年人免費開放……”
9月24日，一份檢察建議制發給了東城區發改委。在收到檢察建議後，區發改委行動迅速，聯合區委宣傳部、教委、文旅局、園林綠化局、婦聯等部門在全區開展深度摸排，並擴大摸底調查範圍。
“東城區共有54家愛國主義教育基地、2家區屬圖書館、2家區屬青少年宮、2所兒童活動中心……”11月15日，區發改委的整改報告便回函到東城區檢察院。劉超穎說，“行政機關摸排得效率很高，整改得也比較徹底。目前，上述名單中的區屬單位均已面向未成年人免費開放，3家暫未開放的也作出了承諾。”
大家合力辦實事，解決“園中園”問題
“我們梳理出了海淀區的44家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發現其中8家沒有免費向未成年人開放。”海淀區檢察院第七檢察部副主任劉莎檢察官同檢察官助理田然一起，線上取證後，全部“暗訪”了這8家單位。
她們發現，這8家單位中有5家存在“園中園”的情況，即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只是其園區的一部分：西山國家森林公園中的無名英雄紀念碑、頤和園中的耕織圖景區和益壽堂，香山公園中的雙清別墅，玉淵潭公園中的中國少年英雄紀念碑，以及北京植物園中的“一二·九”運動紀念亭。
田東平認為，“如果未成年人參觀遊覽整個園區，收取門票是合理的，但只要未成年人說明自己要參觀的是園區中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且不參觀其他地方的，園區就不能收取門票，而且不能附加‘集體參觀’‘達到一定人數’‘開具介紹信’等條件。”
針對區級政府定價的圓明園和西山國家森林公園，在兩輪磋商後，11月2日，海淀區檢察院分別向區發改委、區市場監管局制發了檢察建議，要求整改落實，加強常態化檢查和監督，形成長效聯動機制。
“聯動機制首先就體現在了‘建微信群’上，行政機關和相關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紛紛透過發照片、影片通報自己的整改進度。”田然說，截至12月7日，圓明園等 8家單位均已落實未保法規定。
公益訴訟目標的達成，離不開行政機關的有力支援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積極配合。對於“園中園”的問題，劉莎認為，行政機關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應該集思廣益，提高管理水平，不管是透過開闢專門通道、專人帶領，還是透過手機打卡留痕等手段，都應將最有利於未成年人原則放在首位。像西山國家森林公園就在售票視窗收費公示牌明示，對於參觀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未成年人免費開放。
田東平對“大家合力辦實事”也深有感觸，如市發改委在接到市檢察院的通報後，第一時間即作出承諾，並立即通知故宮、八達嶺長城等市級政府定價單位修改票價政策。之後，持續跟進、定期通報，確保未成年人免票規定迅速徹底落地。
免費規定不能只落在紙面，檢察官回訪現場促整改
“未保法的規定是否真正落地生根？檢察機關不能只聽口頭承諾，只看紙面檔案。”12月7日，西城區檢察院未成年人案件辦公室四級高階檢察官趙潁和同事對轄區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進行了現場回訪。
兩月多前，趙潁和同事對全區28家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進行了核查，發現多家單位存在違規向未成年人收費的情況。經過公益訴訟訴前磋商及訴前檢察建議，相關行政機關透過線上線下的方式，敦促北京天文館、宋慶齡故居等單位積極配合，目前已落實免費規定。
回訪當天上午10點左右，趙潁和同事來到中國古動物館，看到展館的售票公示仍是對1.3米以下的未成年人收取半價門票。“留證後正要離開，我們就看到了一群小朋友在老師的帶領下排隊進館，老師數完人數就要買票，我趕緊攔住了老師。”
告知身份、釋明法律，趙潁和展館工作人員多番溝通後，要求他們現場整改，對這些孩子免票，展館工作人員表示認同並減免了孩子的門票。
事後，帶隊老師向趙潁及同事表達了感謝，“我是一名老師，也是一名母親，特別支援這項規定的落實與執行，我們以後會更多地帶學生去參觀，這對他們的愛國主義教育和知識的構建都是非常有幫助的。”
針對這次回訪中發現的部分單位仍違規收費的問題，西城區檢察院已對區市場監管局再次啟動公益訴訟的程式並立案。區市場監管局表示，立即對轄區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排查並整改。
除了回訪，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第二分院還延伸對美團、去哪兒網等未及時更改訂票系統的網路平臺開展監督，確保免票規定落實到位。
據悉，北京檢察機關將在現有階段性成效的基礎上，繼續推進專項監督活動，為未成年人保護貢獻檢察力量，施惠於民。
“首善之區，當有首善之意。”當天在龍潭公園，午後暖陽下，看到享受免票“福利”的孩子們在公園裡奔跑玩耍，田東平想起了這句話。
來源 北京日報客戶端 |記者 張宇
編輯 王瓊
流程編輯 劉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