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於年。四川雅安夾金山上，早已積雪深厚，而夾金山下，磽磧藏族鄉里，家家戶戶已經宰好年豬，備好年貨。
前幾周，能卡曼給我打電話，問我今年過年能不能去他們那裡歡度“上九節”，我嘴上說著不一定，心裡其實已經開始計劃了。畢竟，那是他們新年之初，最為盛大的一個儀式。每年正月初九，磽磧人就在夾金山下歡歌起舞，還可以看到獨具一格的“天鵝抱蛋”等表演。
其實，這是我和這裡產生牽絆的第23年。60多次前往磽磧，那7萬多個影像定格中，有小朋友長大成人，有年輕人相親相愛，有新生命誕生，有老人離去。
如同費孝通先生所言，長時間深度觀察和研究一個小社會、小族群，本質上與研究複雜社會、複雜人群有共通之處，彷彿細胞之於身體機能。這是比風光更吸引我的所在。
多年以來，我以一個觀察者姿態，成為村莊的一員。一起經歷過的春種秋收冬藏，讓我感嘆他們順應自然、感恩天地的生活智慧；當自然災害來臨，那些凍壞的莊稼又被重新補種新苗，我看到他們的隱忍和堅強。
我想，這些影像並不完全屬於我，它是我和磽磧朋友們共同完成的。這裡面，是一個最普通的中國村莊，在時代中的演化和傳承。那些依然在雪山下跳起的鍋莊，那些興至而起的古老唱腔，將從過去延展至未來，永遠鮮活，被人凝視。
# 萬物 #
“山上的寶貝是什麼 是美麗的花朵
半山的寶貝是什麼 是蒼翠的樹葉
山下的寶貝是什麼 是豐收的莊稼”
磽磧鍋莊《絨巴列切》這樣唱道，多山少耕地的自然環境造就了這裡半農半牧的生活方式，春種秋收冬藏，磽磧人順應自然的季節更替，將自己的生活節奏調節到和萬物生長同步、適時而作。
#春 萬物生長
山中春來晚，磽磧鄉九龍溝春意盎然
磽磧夾金山杜鵑花盛開
每年春天 當地村民將黃牛趕上牧場
磽磧傳統婚禮
#夏 林菁野氣
夏日的夾金山深處 山花爛漫
盛開的蕎麥花形成一片紅色花海
村民將散養的犛牛趕往牛圈
村民在牛圈中按牛並給它們剪毛以方便生長
#秋 樂哉今歲
秋日磽磧鄉
秋天的塔子會 村民祈福五穀豐登
雪山和紅葉
#冬 娛人籌神
2021年冬日的磽磧 雪後如童話世界一般美麗 攝影：李佳雨
2004年 磽磧上九節上的村民表演
2017年 磽磧鄉村民抬菩薩節上祈福
# 緣起 #
清風拂過樹梢，明亮的陽光逐漸隱入山林。1998年夏天的某個午後，初學攝影的我帶著一臺廉價的膠片相機，輾轉穿過峽谷和深山，第一次來到夾金山下。這裡是四川省雅安市寶興縣磽磧藏族鄉，青衣江發源於此。這裡有雪山、峽谷、森林、高山草甸，有大熊貓、金絲猴、寶興歌鴝、寶興杜鵑，更有獨特的藏族風土人情。
群山環抱中的磽磧藏族鄉
1
磽磧怎麼讀
磽磧（qiāo qì）是藏語yiji的音譯。單獨來看，磽字是地堅硬不肥沃，磧則是不生草木的沙石地，但在嘉絨方言中本意是寬廣而富饒的地方。目前所見，“堯磧”二字最先出自記錄1771年乾隆征討金川之役的《平定兩金川方略》典籍中。
清代《平定兩金川方略》中關於磽磧的記載
2
磽磧在哪裡
磽磧藏族鄉屬四川省雅安市寶興縣，位於邛崍山脈支脈夾金山南麓，地處四川盆地西部邊緣，雅安市最北部，總面積947.88平方千米，距離成都261公里。
磽磧與成都位置關係圖 (圖據國家地理資訊公共服務平臺)
寶興縣有海拔4000-5000米以上山峰283座，主要分佈在磽磧鄉與汶川縣、小金縣交界處。
磽磧鄉夾金山埡口群山起伏
中高山環抱之下，磽磧地勢高低相差懸殊，垂直分佈的山地氣候顯著。
磽磧鄉垂直分佈的山地氣候顯著
岷江水系二級支流青衣江，發源於夾金山與巴朗山交匯處蜀西營，彙集磽磧境內眾多支流後，一路奔流而下。青衣江又名羌江，歷史上為青衣羌人聚居地。
青衣江支流九龍溝
3
磽磧的歷史
磽磧藏族鄉是寶興縣唯一一個少數民族鄉。距今約3000年的西周時期，一隻北方氐羌部落遷徙到磽磧鄉嘎日溝一帶，開啟定居生活和畜牧產業。到漢代，出現了雅爾撒等人群聚落。雅爾撒遺址發掘出的漢代民居遺址，其房屋結構，與今天磽磧的房屋結構完全一致。
2003年，磽磧雅爾撒漢代遺址。房屋遺址造型和磽磧傳統民居結構很相似。 攝影：代強
磽磧明清時期歸穆坪土司管轄，乾隆皇帝平定金川時，這裡是重要的進軍路線和物資通道。
磽磧鄉清代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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磽磧有什麼
由於地處多民族文化交匯地，磽磧的建築、服飾等別具一格，並催生出多聲部合唱等非物質文化遺產。
雪中的磽磧建築
服飾
磽磧藏族服飾有日常服飾和節日盛裝兩種
展示了磽磧人的審美情趣和高超工藝
磽磧傳統服飾
鍋莊
磽磧鍋莊是在修房造屋、婚喪嫁娶上的一種儀式
內容多歌頌大自然、愛情等內容
磽磧傳統鍋莊
紡織
磽磧婦女將犛牛毛捻成線
紡織成腰帶、綁腿等生活用品
磽磧婦女編織犛牛毛製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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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貓國家公園
1869年，法國人阿爾芒·戴維在寶興縣首次科學意義上發現大熊貓。高山峽谷的地貌為包括大熊貓在內的眾多生物，提供了生態空間，以寶興產地命名的生物物種、亞種有50多種。
高山林地
2021年10月12日，《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上，中國向全世界宣佈：大熊貓國家公園正式設立。磽磧鄉是野生大熊貓集中分佈區和主要繁衍棲息地，也是大熊貓國家公園重要組成部分。
磽磧地區生態環境優良
當地村民拍到的野生大熊貓。攝影 沙南
# 未來 #
2019年，我和朋友共同完成了一部關於磽磧口述史的短片。鏡頭裡，村民無私分享他們對家鄉的理解。我們帶著片子在村裡放起壩壩電影，邀請大家一起觀看。當看著一些過世的人又出現在幕布上，老人們眼眶溼潤地告訴我們：“好像他們還沒有離開。”
影像裡，玩泥巴的噶西拉姆長大了，今年秋天，作為親友團的成員，我們去參加她的送親儀式；能卡曼拿起相機記錄村莊日常；愛笑的克斯曼依然開朗，生活幸福......
新一代的磽磧人正在成長，他們是大時代裡的小人物，或許人生沒有什麼波瀾壯闊，但是活出了某種鮮明的態度，他們正開啟屬於他們的人生。
2003年，磽磧鄉，阿泰趕馬上山，開始他的創業生活。
2013年，磽磧鄉，阿泰在自己的菌業農民專業合作社辦公。
2021年，磽磧鄉，阿泰透過自然教育發展旅遊業，成為致富帶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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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磽磧鄉，噶西拉姆在玩泥巴。
2019年，在雅安唸書的噶西拉姆。
2021年，磽磧鄉，婚禮上的噶西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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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磽磧鄉，克斯曼用泥土和花瓣製作成一部她心目中的手機。（攝影：代強）
2004年，磽磧鄉，克斯曼用售賣花椒的錢購買了自己的第一個“小靈通”電話。
2020年，克斯曼早已成家立業，擁有一部手機不再是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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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磽磧鄉，能卡曼在夾金山牛場上給犛牛剪毛。
2020年，磽磧鄉，能卡曼拍攝紀錄片。自學攝影后，能卡曼的第一部紀錄片就是和犛牛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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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代發展，新一代磽磧人也透過自身努力，選擇自己的生活。過去的20多年是中國飛速發展的時期，鏡頭下記錄的20多年的磽磧，正是這一變化的縮影。
封面新聞記者 楊濤 杜江茜 李佳雨 攝影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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