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散文|夜宿雪花谷

文/吳仲堯

夏日的陽光，總是那麼熱烈、奔放、火辣，讓人望而卻步，難免心生煩躁。與其抱怨，倒不如尋一處能避暑納涼的清靜之地，放飛心情，盡享悠閒，於是想到了遠離喧囂，深藏竹林雲海，隱落青山秀水的雪花谷，一日午後，便呼朋喚友駕車前往。

雪花谷為浙江省白金級精品民宿，坐落於四明山腹地被譽為“上虞九寨溝”的雪花潭景區，依山臨溪，與陳溪鄉虹溪村生溪自然村毗鄰，又獨棟而居，精心設計的8間客房風格迥異，別有韻致，將農家生活、鄉野情趣與時尚潮流巧妙地結合起來，提倡“小隱隱於山水，常自在”的生活方式，幽靜裡透著鮮活的地氣。我住的房間叫聽泉，推窗望去，恰見巽溪從花草、泉石上流過，潺潺之聲不絕於耳，的確有一種聽泉而居的妙趣。

稍作安頓，大家便一窩蜂出門，沿巽溪往山上走，去一睹茂林修竹，奇石嶙峋，飛瀑流泉，幽谷秀峰的人間仙境。一條苔蘚青蒼的小徑向山頂蜿蜒延伸，頭頂之上，翠竹掩映，陽光灑將下來，金子般的綠光芒撒潑在卵石、泥地、泉眼上，猶如一幅撲朔迷離的抽象派畫卷，美得讓人眩目。鳥兒在樹枝上躍上躍下，那歡快的啁啾聲，給大山增添了幾分空靈寂靜。前面有蝴蝶翩翩飛舞，似在為我們引路。夏木陰陰正可人，經茂密樹葉過濾過的風，帶著沁人心脾的微涼，很快將渾身的暑熱颳走，隨之一掃而光的還有身倦神疲的慵懶。

進入峽谷，山道迂迴，不時有山泉或從岩石縫隙間汩汩溢位，或從修竹疊翠的山坡流淌下來，或從兩山夾持的懸崖上一躍而下，匯成一道奔騰不息的巽溪，讓“竹隱陳溪”彌散著江南溫潤的氣息。溪水清澈見底，趟過淺灘，躍過卵石，繞過大大小小的石磯堆，舒緩處如琴絃慢捻，淺唱低吟，湍急處如戰鼓齊擂，狂歌長嘯。這是山水的音符，天地的樂章，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天籟，是人類心心念唸的心靈之歌吧。

重巒疊嶂，峰迴路轉處遇見一水潭，不大，半畝方塘，如同貓眼石般碧綠。平靜的水面時不時被風吹得微皺，藍天、白雲、綠樹倒映其中，反射著金黃色的波光，動靜成趣。我俯下身子，掬一捧潭水入口，清冽甘甜，宛若瓊漿玉液，酣暢沁人，好像整個身心已融入到這盈盈清水之中，那般的心曠神怡，蕩氣迴腸。

山裡的天氣變幻莫測，剛剛還是豔陽高照，萬里晴空，剎那間四周山頭烏雲密佈，雷聲滾滾，還沒回過神來，竟然狂風大作，暴雨如注。面對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我絲毫沒有怨天憂人，反而竊喜，這是久旱逢甘霖啊。已有幾位朋友在“紙塘遺蹟”的亭子裡躲雨，招呼我趕快過去，我一路小跑，覺得通體沐浴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雨水，全身上下每一個犄角旮旯的汙垢，都被雨水沖刷出來，那真是一種奇妙而靈異的體驗。

夏天的雷雨來去無蹤，不一會兒，雨過天晴，天空瓦藍瓦藍，夕陽為白雲鑲上了一道道金邊，水霧氤氳，雲煙縹緲，一條七色彩虹，懸掛在青黛峰巒之上。雨後的山野是最美的，風裡夾雜著泥土清新的芬芳，路旁的灌木也變成了梨花帶雨憐人惹愛的柔美女子，走在其中就如身處水墨山水畫中，又彷彿置身於神秘的童話世界，讓我禁不住嘖嘖讚歎。

回到雪花谷，匆匆洗了一把，下面有朋友在喊吃飯，我直奔餐廳，映入眼簾的是一桌富有山村特色原汁原味的美食啊！土雞湯，老鴨煲，煮花生，醃毛豆，烤土豆，炒栗子，紅燒家豬肉，油煎溪溝魚，野菜攤雞蛋，清蒸南瓜、茄子、莧菜梗……山餚野蔬，雜然前陳，雖說都是家常菜，但主要是食材好，又新鮮，好到讓人遙襟甫暢，逸興遄飛。好到大快朵頤之際，油然起了一念，當年王陽明來陳溪遊歷尋祖，是不是因為虹溪王氏宗親的那席“宗親宴”太誘人，不但了卻了王陽明舌尖上的鄉愁，還自此在民間流傳，也讓後人能一飽口福。

酒逢對手，少不了推杯換盞，帶著微醺回到房間，泡一杯綠茶，坐在敞開的露臺上，清風撲面而來，似乎溽熱已然銷聲匿跡，頗有幾分秋意的溫涼，感受到了閒雲野鶴的暢然，心無旁騖的寧靜。月亮已不知不覺掛在天穹，晶瑩似玉盤，那清淡的光輝如流水般地瀉下來，映照得雪花谷更加恬然安謐。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了白居易的《消暑》詩：“何以消煩暑，端坐一院中。眼前無長物，窗下有清風。散熱由心靜，涼生為室空。此時身自保，難更與人同。”是呀，古代的文人墨客沒有現代科技加持，照樣能度過炎熱而漫長的夏日，大概也是覓得一處清幽之地，心靜自然涼麼。

夜已深沉，山風瑟瑟，涼意更濃，絲絲縷縷地從草木中散出，讓人身心舒暢。周圍萬籟俱寂，只有草叢中、溝渠裡的青蛙競相展開嘹亮的歌喉，不知疲倦地吟唱，盡情地表達屬於它們的快樂和幸福，動物界的歡愉，有時真的令人類羨慕啊！

“山間明月夜，清泉石上流。”“蛙聲籬落下，草色戶庭間。”在雪花谷，我夜枕泉聲蛙鳴的韻律，酣然入夢。這一夜，全然沒有酷暑炙烤的煩擾，睡得踏實而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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