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 賞菊
深秋入冬,又到了賞菊時節。
沏一壺茶坐待客至,忽然想起了陳曼生的一則壺銘:“茶已熟,菊正開;賞秋人,來不來。”曼生壺的精雅高妙暫不贅述,但說這則壺銘,竟將主人待客的心情,描述得如此生動。
深秋與初冬是賞菊的佳時,不說菊展的賞菊品種之豐富,這是公園安排下的必然。另說偶遇的,當你閒步某個江南小鎮,偶過某個農家的家門口,忽有籬邊盛開著幾叢老菊,又或路過哪個陋巷與老街,見居民的陽臺之上,橫斜著數朵嫩黃的新菊。那一抹驚豔的喜悅湧上心頭。
駐足多時,疑身在畫中的我,恍然聯想到了吳缶翁的菊花籬石圖。一瞬間,畫中菊與籬下菊,相與疊影。高呼一聲眼前的野趣正是缶翁的野逸!所謂天然粉本,就在眼前。
說起畫菊,近世自蒲華、吳昌碩起,繼之有齊白石、潘天壽等,於寫意一派,引金石氣入畫,若以雄渾酣暢論,真是大勝前人!當然,更可貴可嘆的是於畫的背後看到的是這些聖手的性情各異。蒲華的落拓疏狂,吳昌碩的雄渾野逸,齊白石老辣天成,潘天壽的霸悍古豔……畫者揮毫淋漓,讀者更是直呼專業。
偏有一位關良,悄然獨立,於自己擅長的京劇人物之外,那日的他也蘸墨寫菊。有別於缶翁、萍翁的直抒其意。也與其好友屺瞻老人的老筆紛披不同,關良選擇的是拙寫,一筆一筆慢慢地提按澀行,不肯放過一花一瓣,卻又不甚形似。
從好友處借得此軸真跡,畫室張掛多日,朝夕賞看,似也悟出一二妙趣,直嘆關良先生的道行。這個道行,與他畫京劇人物的取捨收放是一樣的,只是換了寫取的物件而已。大豐朱新建兄生前最為歎服關良,曾語:“你看他的每筆每畫,乃至題款,無不高妙至極。那些他的藝友,遠不如他,而他卻時時自謙,此公不是大善就是狡黠。”大豐朱君評人無不中的。多少年過去,隨著閱世漸豐,我更相信關良先生是大善,是發自內心的赤誠之善。平和而求內美,所以他筆下的菊,才令人久思其味而揮之不去。
又是一個秋冬賞菊的時節,我糾結著是否還要向朋友開口相借關良的《菊花圖》。(唐子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