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打電話,我媽在電話裡對我感概,“和記性不好的人生活是很痛苦的。” 這個記性不好的人自然是我爸。
夏天回國,我爸早上出門去拿牛奶,我媽說,“你順便帶一把空心菜回來。” 我爸說好的,正要走,我媽又說,“蒜也快沒了,你再買點。如果櫻桃看著好,價錢合適,也買兩斤。還有......” 沒等我媽說完,我爸急了,把剛穿上腳的一隻耐克鞋又脫下來,說:“你等會兒,一樣樣說,讓我去拿支筆拿張紙記下來。”
我非常想附和我媽兩句,因為我和記性不好的人生活也很多年了,但又不能,因為媳婦是我自己挑的。就把豆瓣當樹洞吧。
以前談戀愛時,有次聊天我說起歌德,她說她知道歌德,但只記得他寫過一本什麼書,名字也帶個德。我說是浮士德。她說,“對啊,你看我記性不錯吧。” 我一聽笑了,說,“你知道朱德麼?” 她說,“當然知道了,小學語文課本學過的嘛,朱德罷官以後自己搞試驗田,證明畝產萬斤不可能。” 我評論道,“沒想到我們兩個城市相差一百公里不到,課本都不一樣。這課文我也學過,不過說的是彭德懷。” 她說,“差不多麼,反正都有個德字。”
後來結婚後,她上班中午帶飯,健康飲食,自己煮的麥片,吃的時候加點堅果,還有水果和酸奶。有天回家,我發現她在衛生間浴缸裡用刷子刷電腦包,問她怎麼今天想起洗電腦包呢。她說,“不能告訴你,因為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想了想,說:“你是不是李子爛在包裡了?” 她一聽,睜圓眼睛看著我:“ 你怎麼知道的?還是你發現了故意不告訴我?” 我說,“我推斷出來的,兩週前我們去Costco買了李子,你天天帶。我看你有時裝在塑膠盒裡,有時就電腦包邊袋裡一塞,肯定是忘了。”
前兩年有天我們起得早,天還黑著,透著窗,能看到外面的星星。我一邊準備咖啡,一邊感慨,“辛苦遭逢起三更,干戈寥落四周星。” 她說,“聽著很熟悉,是不是辛棄疾寫的?” 我問她,“你怎麼想到辛棄疾?” 她說,“我記得是個宋朝愛國詩人。” 我說宋朝愛國詩人沒錯,但不是辛棄疾。她恍然大悟:“辛棄疾是詞人,那就是陸游!” 我說也不是陸游。她讓我提醒她一下。我就開啟櫥櫃門,拿出一瓶小磨麻油,開啟蓋子聞了一下,又伸舌頭舔了下瓶口。她說,你這是算什麼提醒。 我又做了一遍,問她,“第一個動作是啥?” 她回答:“聞"。我又問,“第二個動作呢?” 她答道, "舔"。我說,“這還不是提醒?麻油是香的。聞-舔-香,文天祥啊!”
前些時候一個週末下午,我從外面回來,她一個人拉了窗簾坐那裡在看碟片。我進去一看螢幕,很奇怪,問她:“這片子你不是看過麼?” 她說,“我沒看過,剛從圖書館借的。” 我說,“你肯定看過啊,因為我和你一起看的。” 她說,“你老是胡說八道,我一點不記得了。” 這時螢幕上電影裡男的從車裡衝了出來。我說,“你看,他馬上要去和人打架了。” 接下來果然如我所說,那男的衝到另一堆人群中去打其中一個人。我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我們是去看過的。” 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回答我:“我肯定沒看過,你記那麼清楚,肯定是和其他女同學一起去看的。”
昨晚又有最新進展。我正在切黃瓜絲,她興沖沖走過來,說有事兒要跟我說,走到我跟前,停下來又回頭走開了。我有點兒納悶,問:“你要跟我說啥事兒啊?” 她說,“我走到你那裡,突然想不起來要跟你說啥了,等啥時候想起來再說。” 然後她去聽電話座機上的一個留言,一邊聽一邊對我說:“這人怎麼說話這麼快,你聽得出來是在說什麼嗎? ” 我一聽,差點切黃瓜的菜刀切在手指上:電話裡是她自己早上留的言,她出門走得很早,到外面覺得有點秋涼,打電話回來,留言關照我給孩子穿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