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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式傢俱之美沁染人心,跨越了時間和地域的限制,成為一門璀璨的傳統藝術形式。如若用理性的思維進行解析,不難發現“形”、“材”、“藝”的美學標準,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關於標準的重新解讀也成為一種時代的必然,本文雖為一家之言,但不乏觀點新鮮之處,但求可以拋磚引玉,為當下明式傢俱的傳承與發展貢獻一己之力。
明式傢俱的三大美學標準
如今,在學術領域早已形成了一種公認的明式傢俱審美判斷模式,即 “形”、“材”、“藝”,儘管之後有很多有識之士對這個判斷模式進行了許許多多的發展、延伸,但是歸根結底仍然難以脫出這個基本框架。而對於這三個標準的解讀就一般意義而言,大約可以如此理解:
“形”
是指一件器物的樣式,是評判傢俱作品的首要因素。它包括比例是否協調、尺度是否合理、色彩是否和諧、功能是否完備、結構是否牢固、紋飾是否精緻……但是僅有這些還不夠,明式傢俱,或者說明清傢俱、中國古典傢俱之美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這就是它的造型邏輯、結構邏輯以及傳承變化。一件明式傢俱作品,即便誕生於今天的作坊,也是有著特定遺傳基因的,並非憑空“創作”出來的東西,它有著自己特殊的創作規律。總之,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它看起來應該有典型的明式傢俱遺傳基因、有明顯的與傳統經典款型之間的傳承關係。而那些尺度、色彩、比例、紋飾……上的美感儘管不是這個“形”的全部內涵,但卻是必須具備的。
“材”
業界專家通常認為,真正優秀的明式傢俱應該由優良的木材製成,而所謂優良的木材,常規的品級分類大致是這樣:
頂級傳統紅木——如海南黃花梨、越南黃花梨、檀香紫檀等。
高階國標紅木——如寮國紅酸枝、鐵力木、其他紅酸枝和黑酸枝類木材。
其他國標紅木——如各類不常見不常用但又名列國標中的酸枝、花梨、烏木類木材。
非國標名貴硬木——如非洲酸枝、巴西花梨等。
一般硬雜木——最典型的莫如榆木、櫸木等。
“藝”
這個標準相對最好理解,也最被看重。判斷傢俱製作工藝是否精良有很多標準:尺度是否精確?連線是否緊密?平面是否平直光滑?弧線是否流暢自如?細節是否精緻?除了這些目測觀察到的工藝質量之外,還有幾個不為常人注意的地方。
例如結構設計是否合理?就是說傢俱為滿足其功能是否做出了合理的結構設計,而不僅僅是形狀好看、製作精美;又例如榫卯方式是否運用得當?是否依據需要選擇了最適合的榫卯結構,這將直接關係到傢俱整體的牢固與安全……
有了上述三個指標,我們基本可以判斷一件傢俱作品的優劣。如果非要在這當中分出個一二三來,個人認為“形”是第一位的,一件在整體觀感上不能讓人得到美的體驗的器物無論其工藝再精、材料再好也終究算不得美器。其次是“藝”,或者與“形”並列第一位更妥當。工藝粗糙的物件即便整體形態再協調、材料再珍貴也斷然不算美器!而排在第三位的才是“材”,當然就今天市場價值而言,材料因素佔的比重似乎遠遠大於“形”和“藝”,而就一件傢俱作品的藝術價值、審美價值而言,材料顯然並非最重要的因素。這一點後文也將再做論證。
美學命題的新時代解讀
然後面對如今眾多新仿、新作明式傢俱,我們仍不免感覺茫然,那些適用於古代明式傢俱的美學標準如何應用於新作傢俱之上?或許,我們可以對權威先賢的智慧結晶進行新的解讀,順乎邏輯地增加一些新的內涵。
1.“高仿PK原創”的偽命題
對於“形”的判定標準,高仿還是原創?一直是一個糾結於“發燒友”和“創新派”之間的偽命題。我們在日常交流中會輕易發現這兩個分明的營壘。
“形制派發燒友”:眾多古典傢俱從業者、愛好者堅定地認為器物必須“在譜”!必須吻合那些權威出版物或權威博物館中的款型,這才算是好東西,其餘一切要麼不入流、要麼也最多算是有點味道,總歸是等而次之。這些書上著錄、博物館藏的作品被很多人當成標準器甚至絕對標準,面對一件古典傢俱,無論其生產年代怎樣,只有完全或基本吻合這些標準器才有可能被認為是好的器型,否則便被認為不夠“靠譜”。
“新古典原創派”:與“形制派發燒友”相反,有相當一部分古典傢俱從業者、愛好者認為時代的進步發展不可阻擋,永遠在故紙堆中去不斷重複著所謂“高仿”只是一種自我安慰和自我封閉。他們強調以發展的眼光看待發展的事物,堅決不去重複古人已經做過的器型,要做就做原創,要做就做自己的、時代的、甚至超前的……
“高仿”和“原創”難道真的水火不容?
事實並非如此。我們不難發現,兩派都有著自己明顯的執著和偏頗,有自己的偏愛甚至情緒化表達。
形制派中有真正熱愛並讀懂前人經典作品的一部分人,他們往往痴迷於難以言說的古典之美,並具有極高的鑑賞水平,或極高的高仿能力,他們當中製作者往往是業界翹楚,收藏者往往是品鑑內行,他們很難接受經典器物的任何變化和修改,甚至認為創新者絕難超越古人。除了這些人之外,另一部分從業者和愛好者則稍顯“露怯”,他們缺乏相當的原創能力,無法做出有個性特色、時代特徵的作品,因而拼命拉起古典名器做大旗,企圖站在經典器物的身邊壯大聲勢。
原創派亦然,他們大致也可分為兩類人物。一部分人有著現代傢俱設計功底,熟練掌握現代人體工學尺度,他們並不痴迷於古代經典,更不認為古人的一切不可改變,甚至認為要推翻經典才可以創造出新時代的風采。而另外一部分人則是嚴重缺乏對古典傢俱和傳統文化的認識和了解。他們為了迎合市場,製作一些所謂的新古典、新中式,但其實不過是對古典圖案符號的簡單切割與拼接,根本談不上什麼創新。
2. “紅木PK白木”的偽命題
製作明式傢俱用紅木還是白木?這是一個關乎“有形價值”和“無形價值”的偽命題。令人耳熱心跳的價格和令人血壓飆升的增值速度,讓很多人認為,好傢俱必須是以紅木為材,甚至必須是紫檀、黃花梨的。
中國傳統造物,尤其是建築和傢俱等實用之物,一般的價值取向是以人御物。器物終歸是供人使用消耗的,這是根本。正如明末清初的人們將黃花梨作為最佳傢俱用材的原因並非只是因為它稀有、貴重,而是它的天然屬性,決定了它必將成為中國傳統傢俱第一選材。
眾所周知,海南黃花梨的材質不空洞、不糟朽、不扭曲……這些正是傢俱用材求之不得的根本品質。自然乾燥後不漲縮、不翹曲、不開裂,硬度不大不小、木質細膩易加工,密度不輕不重、富有韌性易組合,油脂不膩不枯、柔潤光潔易包漿、顏色不深不淺、花紋不豔不寡……這更是傢俱用材可遇不可求的天賜良性!況且,這些不偏不倚、中庸和諧的屬性又是多麼吻合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主流審美情趣和主流價值取向!
儘管如此,依照古代文人的審美情趣、價值取向也斷不會到要崇拜它的地步。古人認定器物之美絕不是隻看其價值幾何,《長物志》中對各種器物的描述不離一個“雅”字,其中多半都是些便宜甚至低賤之材料做成的。古人對器物的審美是講究的,但是講究得不露痕跡,他們需要的不是別人誇讚富有,而是別人羨慕雅趣。王世襄先生一屋的寶貝結集出版不也稱為《自珍集》麼?他的生平最後著作不也稱作《錦灰堆》麼?
含蓄、不張揚,應該才是明式傢俱重要的選材原則。《明式傢俱珍賞》中收錄的“櫸木矮南官帽椅”顯然就是最有力的例證。古人珍惜花梨、紫檀的精品傢俱,但也並不鄙夷櫸木製作的好東西。
而當今對黃花梨的崇拜更多原因是基於它的價格昂貴、升值迅速。這個經濟社會的炒作現象讓人無法淡定。面對一件器物,大家不管它形制如何,不管它做工怎樣,只要聽說是黃花梨的,便會兩眼放光頂禮膜拜,不難想象,若是那些造型醜陋、做工一般的黃花梨物件不是黃花梨做的,或者黃花梨尚不值這麼多錢,觀者又有幾人欣賞?
黃花梨如此,其他紅木亦然。黃花梨文化、紫檀文化、金絲楠文化……單純的木材在當下被賦予了更多的含義,我想,它們或多或少有些文化吧,但是絕不等同於古典傢俱文化,更不代表明式傢俱文化。它們距離“財富文化”、“金錢文化”更近些。我們品鑑一件古典傢俱之“材”,乃是考察它在物質層面是否堅固穩定,在精神層面是否色調優美,是否可以用其做出美妙之器。暢安先生當年花“仨瓜倆棗”的價錢買來黃花梨傢俱自然不是因為它值錢,而是因為它的美麗!
3. “機器PK手工”的偽命題
明式傢俱製作工藝究竟是機器還是手工?這是一個關乎“不變”與“萬變”的偽命題。
本文最後談到“藝”,在這當中業界倒沒有多少關於器物製作質量好壞上的分歧,最大的分歧在於機器加工還是手工製作?孰優孰劣?怎樣取捨?
在這裡我摘錄了一段觀點,個人認為比較好地闡述了這個問題。
關於機器雕刻和手工雕刻一直有些爭論和誤區,個人始終認為:
1、機雕和手雕只是使用工具不同,並無藝術水準上的絕對差別,它們的藝術表現取決於工具使用者的藝術水準。
2、高水平手雕比大量低水平機雕好很多,高水平機雕也比大量低水平手雕好很多。
3、就產品產量效率而言,機雕有絕對優勢。
4、就一般意義上的產品個性而言,手雕有很大優勢。
無論機器還是手工,製作出優秀的傢俱作品才是關鍵。手鋸、推刨、數控加工中心……無非都是機器罷了,有生命的是操縱它們的勤勞雙手,有靈性的是指揮雙手的智慧頭腦。手工也罷、機器也好,體現的終歸是——人的創造。世事無常,從石器時代走到數字時代的人類,有哪天是停住腳步沒變化的呢?面對“美”,你還在乎它是用什麼工具以什麼形式創作的嗎?
所謂“善書者不擇筆,善炊者不擇米”,妙在“無可無不可者”。今日,我們若以無分別的包容心面對美妙無比的明式傢俱,體驗變化萬端的“形”、“材”、“藝”,或許便能夠體驗更加廣泛意義上的明式傢俱之美,真正感悟“春有百花秋有月”的法喜禪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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