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
涼風有信,簷下將秋。
今日,處暑。
處暑時候,
天將出伏,
處於夏與秋之際,
於涼與微涼之間。
南方秋天的開頭,似乎都是從一陣風、一場雨、一次日落開始的。
有的地方適合吹風,有的地方適合聽雨,而福州適合看一次長長的落日。漫步在福州,看落日侵襲山海,揉滿大街小巷,書寫流金歲月。
福州的秋天,來得猝不及防,也走得悄無聲息,那短暫的秋日時光凝練在清晨黃昏,與水,與海,與古榕,與街巷密不可分。
在山的凝視中,在海的深情裡,在棵棵古榕的濃蔭下,在道道橋樑的縱貫間,在長街小巷的斑駁裡,在花窗鞍牆的古韻中,夢裡的福州,躍然紙上.......
福城
福州,別稱榕城。
它從歷史的洪流中走出,不覺已過了2200多年。
世人喻之以“海濱鄒魯”,贊之以“有福之州”。
福州,福州。
單是一個“福”字便凝結了中國人最大的期盼與最美好的祝願。
作家郁達夫曾在福州小住,他在《閩遊記歷》中這般形容福州:“閩都地勢,三面環山,中流一水,形狀絕像是一把後有靠背左右有扶手的太師椅子。”
“環山沃野、派江吻海”,福州身在“福”中。
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讓它兼併包容,也讓它溫文爾雅。
“路逢十客九衿首,半是同窗舊弟兄。最憶市橋燈火靜,巷南巷北讀書聲。”彼時的福州,幾乎人人讀書尚學,且代有名人出。宋代的“父子八進士”,明代的“父子孫孫世進士”,皆為一時佳話。
金學孟在《福州賦》雲:“人傑地靈,俊採鋒芒,振鐸、冰心,一代文學巨匠;景潤、孟超,千秋功業開創。林則徐、黃乃裳、方聲洞、侯德榜。”
今日,雖再難重現那時光景,但那些見證過歷史風塵的街巷仍保持著一份優雅與溫婉。
街巷,是福州的靈魂。
252條老街巷,凝固著福州的文脈、歷史。
人們常說:“一座三坊七巷,半部明清歷史”,此言不虛。
200餘座古建築鱗次櫛比,從這裡走出的名人如過江之鯽,且每一個都在中國的近代史上赫赫有名。
坊巷之內,白牆斑駁、馬鞍牆高聳,匾額高懸。
最北面的楊橋巷,有林覺民的故居——其侄女林徽因也曾在此居住過,後來賣給冰心的祖父謝鑾恩,冰心的童年時光便在此處度過。
拐進那清幽巷子裡,就如同打開了一個時光寶盒,那些本存在於書本中人物的與故事,悄然闖入你的視線。
“雙拋橋”背後那對相愛卻不能相守的青年男女,“衣錦坊”中水榭戲臺上演過的精彩劇目,“光祿房”裡詩人、畫家、考庫學家、硯藏家留下的印記........
單一個三坊七巷便有講不完的故事,更遑論那——
曾是福州商業中心與航運碼頭的上下杭,駐紮著各國領事館建築的樂群路,安泰河邊的“海軍街”朱紫坊,以及林則徐出生地、也是福州貢院所在的中山路……
舊時繁華,歸來尋常,長街小巷,人來人往。
丫霸
“丫霸”,福州的方言,意為很好。
福州,確實丫霸。
漫步在福州,常會遇到百年巨榕,這是“前人”留下的福廕,也可窺見這座城市的底色。
傳說宋朝時,張伯玉時任福州知府。閩越大地,夏天暑熱,為了消減悶熱,於是他便命人在全城種植榕樹,幾年功夫,福州已是“綠蔭滿城,行進自不張蓋”。炎熱夏季,人人皆有避暑乘涼之所。
閩之一字,恰似福州人的縮影,出門為龍,進門為蟲。
他們敢拼敢幹,卻也樂享安逸。
晨起去爬爬“三山”,去湧泉寺拜一拜,去般若寺逛一逛;點一根菸,泡一壺茶,斜躺在竹椅上聽一段福州評話,便是一個悠閒的午後;或是約上三五好友,在麻將桌上大殺四方,一個白日便過去了。
這種尋常煙火,這種閒情逸致,讓人心有眷慕。
然而福州最讓人眷戀的,卻當屬清晨街頭的那些煙火味濃濃的早點。
一碗熱騰騰的鍋邊糊,再配上香噴噴的肉餅或者海蠣餅,一稀一干,一脆滑爽口,一酥香鮮美,兩種美味在舌尖碰撞出滿滿的幸福感。
福州魚丸,也是一絕。你能在街頭看見它的身影,宴席餐桌上亦有它的存在。
汪曾祺在《初訪福建》中說,“魚丸、肉丸、牛肉丸皆如小桂圓大,不是用刀斬剁,而是用棒捶之如泥製成,入口不覺有纖維,極細,而有彈性……”
此外,還有撈化、花生湯、荔枝肉、酸辣湯、 海筍、米齋、米時、馬蹄糕、魚面、魚卷、肉燕、拌麵、芋頭糕、海蠣餅、永泰蔥餅、糯米飯、光餅、糟肉/魚……數都數不過來,更遑論吃呢?!
福州,一座能讓貪睡的人也能早起的城。
郁達夫在《飲食男女在福州》中,讚道:“福州的食品,向來就很為外省人所賞識。”確實,一道佛跳牆就是福州美食的最大底氣:
鮑魚、海參、魚唇、犛牛皮膠、杏鮑菇、蹄筋、花菇、墨魚、瑤柱、鵪鶉蛋........光是處理原材料就要花費幾天功夫。
將28種山珍海味,匯於一爐,再加以高湯與福建老酒,文火煨制10多個小時方成。掀開蓋子的一瞬,酒香混著各色葷香撲鼻而來,唾液隨之而起,瞬間食指大動。
常言道:“七溜八溜,不離福州。”
這樣的神仙生活,外地人都心動,更何況本地人呢。
民國福州才女廬隱在最後一次故鄉之行時曾這樣說過:
“微風穿林,澗底流泉,別成音韻,更是使我怔坐神馳。我往往想,這種清幽的絕境,如果我能終老於此,可以算是人間第一幸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