塢西春山坡(大散文)
作者崔洪國
這樣說來,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天邊雷聲隆隆,一些花草依依不捨地和春天告著別,夏天來了,塢西春山坡想必又是另一番光景了。那天約了一下樹軍,改天到春山坡去約會她夏天的風光。
——題記
一
港溝街道有兩個村,一個叫塢西,一個叫塢東。那天和樹軍在一起說起了這兩個村,有叫塢西塢東的,也有叫西塢東塢的,我百度了一下,也沒有辨明其詳,相關的資料很少,只說塢西與港溝村,雞山坡村,黑龍峪村等相鄰,附近還有東龍洞佛隱寺,濟南雲臺寺等古蹟,看來真是臥虎藏龍啊!要不是因為塢西那片春山坡,我也不會想到有這麼一個村,更多人也不會關注這麼一個默默無聞的村莊。
塢西村西北有一片廣袤的山坡,我給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塢西春山坡,當年因為修鳳凰路和二環南高架,塢西和春山坡隔開了,時間長了,塢西村把春山坡遺忘了,但是季節沒有忘,每年春夏秋冬,塢西春山坡依舊是隨了季節和時光的流轉換了隨季的服裝,不斷變幻著美麗的容顏,兀自在自然的天空和曠野裡伸展著一襲婀娜柔美的身姿。而且少了人跡,那片春山坡有了更多自己自由的時間與周圍的自然和時空對話,更加渾然地融入了四野連綿起伏的群山,更具一山獨秀的風骨和神韻了。
塢西春山坡就在我住的小區南邊半山上。有時穿過小區南邊的松林,向西走過一段盤山的消防道路,翻越了一個不高的土丘,眼前瞬間開闊,放眼就能看到了。偶爾我也會從小區東邊的環山路向南一路前行,四十多分鐘就到了連著春山坡的土丘。天氣清明的時候,沿途山石嶙峋,峰迴路轉,山坡上叢生的雜草和密密麻麻的松柏遮蔽著山上裸露的岩層。環山路拐彎多,走不長一個彎,鳥鳴帶路,雲嵐相伴,別是一番不同風光,到了土丘,正有些疲憊,徒步上去,放眼四顧,遠處是車水馬龍的二環南快速路,是路南的塢西村,是近在眼前,被塢西村遺忘,獨自燦爛絢麗的春山坡,那心境真得就是“蕩胸生層雲,決雌入歸鳥”那般欣悅了。
二
好多次,我爬上那個土丘,或者坐在土丘平緩處的岩石上。遠處是濟南近郊那些綿延的群山,山不是很高,但從東到西延宕得很長,從我們小區附近的椒山,往西鳳凰山,龍洞風景區,洄龍山,雖然都有自己的地域,但一個山體和山勢連著,界限又不那麼清晰。隨著周邊的開發,那些山逐漸由一條彎彎曲曲的綠化廊道連線起來,成了綠樹成蔭,花海如潮,四季常青的花紅和青綠走廊,有幾回我就往西沿著半山走了很長的路,一直從舜華南路步行到旅遊路。
從土丘望得最近的就是塢西村,二環快速路和塢西春山坡了。塢西村的房子高低錯落地分佈著,能夠清晰看見進村的路一直通到村南的山腳。村子坐落在依山的環抱裡,春夏樹木花草茂盛之際,村子馥郁在青翠和蒼茫之中,來往的行人和車輛與那些高低起伏的房子一樣,成為群山的一個點綴。出村東南角的地方是一個攪拌站。站在土丘上偶爾能夠聽到機器的轟鳴,能夠看到進進出出忙碌的車輛,那些車輛正往附近的工地上送著拌好的水泥漿。二環快速路如一條長龍和玉帶盤繞蜿蜒著,那條路也是我經常上班走的路,每天都有無數的車輛來回穿梭和奔忙著。路的西北側就是塢西春山坡了。
2020年的春天,我和樹軍一起去過春山坡。那時春山坡還有幾處村民留守的山房,有的是石頭壘砌的,有的是山草糊的,還有是山石和土坯混搭的。我們當時還見到了幾位留守的老人,他們身子都駝了,臉上飽經滄桑,也佈滿了橫豎交錯的紋,長期與自然相處,每天都追趕著太陽的腳步,他們身體都很硬朗。他們唯有的傷感就是春山坡曾經是他們祖輩耕種的田園,那些一層一層的平臺融注了他們的汗水和心血。雖然土地貧瘠,但只要有收成他們就會感到日子有奔頭。有路是好,但是隔斷了塢西和春山坡的臍帶,他們心裡有不捨,有不甘。他們也知道究竟要回到路那邊的村子裡,但他們更知道自己人生的最後歸途也許就在這片祖祖輩輩守望的春山坡,所以他們有時就到春山坡的山房裡住幾天,白天看山翠雲秀,聽鳥鳴山澗,夜晚望群星閃耀,伴松濤入眠。那對他們內心來說,是最好的慰藉。
三
今年春天來臨的時候,我們在一個陽光明媚,惠風和暢的日子又去了春山坡,我們約好去春山坡挖野菜。這次去,那些山房都空無一人了,那些留守的老人不知沒有來,還是回村裡去了。春山坡在人跡罕至中秀著自己春天不加雕飾的美圖,自己譜了曲隨了這個春天歌舞著。地上積了厚厚的野草,那些乾枯了的草經歷了一個寒冬雨雪的剝蝕,還沒有褪盡殘妝,在厚厚的草叢中橫七豎八朝向四面八方。已經萌芽的新草迫不及待地在盎然的春意中向春山坡傾吐著自己的心事,夏天快來了,在冬天看起來斑駁陸離的春山坡很快就要被漫山遍野的綠色覆蓋了。
春山坡開滿了五顏六色,奼紫嫣紅的花,有黃色的連翹和迎春,有紫紅和橙黃色的紫雲英,有白色的蒲公英,還有不少我叫不上名的野花,有的在草叢中探著頭,一花獨秀,有的攀著一棵樹的樹幹,像是和樹談著春天的愛戀,有的在一片平整的坡地上,一叢怒放著,萬紫千紅。那些花沒有人為修剪和採摘的痕跡,就在自然母親的懷抱裡恣肆汪洋得絢爛著,充滿了天然的野性和美麗。春山坡是一片連著一片平整的平坡,每一層的平坡都是60年代70年代人們從山上鑿下的岩石壘起來的擋水壩,每一層就和雲貴高原的梯田一般,很能看出那個年代人們大幹苦幹,於天地奮鬥其樂無窮的留痕。那些花和草就從擋水壩的壘石縫裡頑強的鑽出來,彰顯著生命在春天勃勃的生機。
春山坡是野花野草的海洋,也是樹的世界和鳥的天堂。到了春日的春山坡,真得就如同到了一片如夢似幻的世外桃源。冬去了春來,花謝了花開,樹也是枯了又綠了。那些樹有桃樹,杏樹,梨樹。我們去時,有的樹已經開過花了,滿地落英繽紛,有的還正在開著,迎風招展,有的已經長滿了骨朵,正等待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盛豔上場。美麗從來不會因為時令的早晚和季節更替而缺席,晚開的花兒同樣驚羨雅麗。有的樹已經長滿了綠色的樹葉,在春日的陽光下撐起了一把巨大的傘。無數把傘就把春山坡裝扮成了一片青綠的世界。
在春山坡的樹叢裡,有的枝幹枯了,從樹冠和樹幹上垂下來,有的小樹就從這些枯了的樹根處長出新的幼苗,也向著陽光的方向張望著。有的樹經歷年歲了,需一人環抱才抱得過來。有的平坡的樹還成排成行,地上除了落花,還有已經乾透了的野果。每棵樹的頂端都有一個蓬鬆的鳥巢,鳥兒們在那裡安了家。那些鳥巢看似雜亂無序,但都是鳥兒從四周銜了幹樹枝一根一根築起的,看上去好像風一吹就要散了架,但其實都堅固得很,任憑多大的風,那些鳥巢都堅如磐石,鳥兒就在那些簡陋的巢穴裡生育,生活,每天在太陽和風露中飛來飛去。
那些經常見到的鳥兒有麻雀,灰喜鵲,老鴰。夜靜了,它們也跟著靜了,晨曦微明,它們就早早起來,在樹林上淺吟低迴地叫響著每天的早晨和每年的早春。它們是報春的使者,它們的歡叫是一種無我的鳴唱,它們也從來不知道疲倦,有時它們一起比賽匯成的交響能夠穿過我們小區南邊的松林,和我小區的鳥兒們的鳴叫形成一種呼應。樹草和花海中,在山谷和雲嵐中,在山巔和樹梢的頂端,它們是這個世界驕傲的主人。
四
有時我經常會想,春山坡那些怒放的生命究竟是一種輪迴呢?還是循著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在死亡後涅槃重生呢?在那些桃樹,杏樹,婆婆丁,婆婆納,薺菜,苦菜旺盛的生命氣息中,沒有如我們經常面臨的生命無常和患得患失。冬來了,寒風肅殺,它們就枯萎了,凋落了,但這是一種蘊蓄和收藏。春來了,太陽的光輝又往復地在大地萬物播灑著,它們就又破土而出了,在它們生命圖騰的生與息中,也許從來就沒有過死亡一說。
冬去春來的時候,它們的生命才真正是另一種新生,是另外一種嶄新形態的再現。而不是像我們很多人,把生命的最終歸宿寄託於虛妄的來世哲學自欺欺人。春山坡這種生命形態在與自然的博弈和共存中,是頑強不屈地,是默默無聞地,甚至說是桀驁不馴的,任你風也罷,雨也罷,任你是否有雨露的滋潤,或者地已經乾透皸裂了,它們依然有力量從山岩,從泥土中生長出來,而且生長得有滋有味,體面尊嚴。
那個春日,陽光很好,風也很溫柔,我們摘了很多的香椿,構樹花和婆婆丁。香椿在城市裡不多見,多生長在村莊的地頭和灣畔,小的時候我們村裡後邊的水灣邊有不少的香椿樹,一開春發芽早,嫩芽的香椿炒雞蛋和烙香椿最好吃。剛摘的香椿用清水沖洗乾淨了,在熱水焯一下,撒一點鹽,打個雞蛋烙香椿也行,切碎了撒點蔥花直接吃也行,作為手擀麵的配菜最有口感。我們去的那天,構樹上開滿了花,構樹花不同於其他,是長長的飽滿花穗,和我們老家楊樹的“毛大嫂”一樣,淡綠色,發著清香,是上好的食材。回家過了水,裹上面蒸熟或油炸都可,我是加了蒜,佐了生抽淡炒的,味道天然,獨特。
五
我印象很深的是那些婆婆丁,那天我們主要是挖婆婆丁去了。我是連根拔起的,妻子見了後製止了我,說從中間掐斷就可以了,這樣很快婆婆丁就又新生,我這樣連根拔起的做法不僅於婆婆丁的再生無益,也破壞了土壤墒情和水土保持,對於生態也是不可取的,沒有想到挖棵婆婆丁還這麼有講究。真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婆婆丁是蒲公英的別名,“頭狀花絮,種子上有白色冠毛結成的絨球,花開後隨風飄到新的地方就能孕育新生命。”
婆婆丁生命真得是非常頑強,回到家,我們擇乾淨了,攤在蓋墊上放到窗臺的陽光下曬著,那些絨球依然倨傲地英挺著,圓圓地,樣子既可愛,又讓人內心悠然而生敬畏。據說蒲公英植物體內含有蒲公英醇、蒲公英素、膽鹼、有機酸、菊糖等多種健康營養成分。“性甘味,微苦,寒。歸肝、胃經。”可生吃、炒食、做湯,是藥食兼用的植物。鮮的葉子可以蘸食甜麵醬。曬乾後,妻子一直泡水喝著,味道特別濃。
這樣說來,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天邊雷聲隆隆,一些花草依依不捨地和春天告著別,夏天來了,塢西春山坡想必又是另一番光景了。那天約了一下樹軍,改天到春山坡去約會她夏天的風光。塢西村把春山坡撂荒遺忘了,春山坡沒有忘記了自己,四季沒有忘記了春山坡,我們當然也沒有忘。
崔洪國,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濟南,煙臺作協會員。出版有散文集《尋找靈魂的牧場》《與海陽最美的邂逅—崔洪國散文精品集》。在報刊、媒體、平臺發表散文、書評200餘篇,作品多次在省市徵文大賽中獲獎。散文《濟南的橋》入選齊魯晚報“青未了”優秀徵文薦讀篇目,《四哥走了》被齊魯壹點評為月度“爆款文章”,《在農村吃大席》《崔健,讓我想起歌聲裡的過往》分別收錄於壹點號3月,4月電子月刊《清泉錄》“2022清泉計劃獲獎長文”,獲評優秀散文。
壹點號風過林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