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雪
前些天落過一場小雨,加上這幾天連著暖日融融,雲淡風輕,讓冬日午後踽踽獨行在十里長堤上的我恍然有種燕子將歸的錯覺。
可是,岸邊佳木凋槭,衰草悽迷,遠處冰封的湖面在耀亮的冬陽下折射出的青凜凜的寒光,和那隻孑然煢立的白鶴告訴我:此時正是三九寒天,雖偶有微雨,卻無紫燕雙飛。
麻雀是有的。這種和黃褐色的蓬蒿野草渾然一色的小精靈,或一群群,或三三兩兩,在堤邊無葉的灌木縫隙裡,在低矮的樹枝上,在黃葉地或曲徑中竄來竄去,唧唧喳喳,恣意妄為。雖無春去花還在的丹青勝景,卻給人一種人來鳥不驚的詩境之真。好像我是過客,它們才是這裡的主人似的。慶幸我非北冥之鯤,不會化而為鵬,否則,怕還會招來這群不知春秋的雀兒的譏笑吧?但我還是走開了,我仍然怕這群怡然自得的東道笑我——笑我在躊躇中虛擲了歲月,辜負了韶華;笑我不解又得浮生半日閒的愜意和隨性。
在林花謝了春紅的匆忙中,我越陌度阡,走過那畝蓮葉田田的荷塘,穿過那片稀疏寂寞的紅葉林,在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晚秋身後,與北風蕭蕭天寒地凍的寒冬臘月不期而遇。然而,我總覺得這個冬天缺少點什麼,我好像總在等待點什麼。
不思量,自難忘,我清楚地知道這個冬天的缺憾和我心中的期盼分毫不差——都是對一場久違了的漫天飛舞的大雪的神往和思念。時至今日,這個冬天還沒有像模像樣地下過一場雪。偶爾的一兩陣零星小雪,都是在我來去匆匆的步履間悄然而落。像初春遙看似有近看似無的草色,待我回眸凝神時,早已茫然無痕,雪落知是誰家?
夢想中的那場大雪,應該飛舞在黃昏大學校園裡空曠的操場上,潔白的雪地裡深深淺淺的兩行腳印,會把寧靜的那一方天空裝扮成童話,阿拉丁神燈的魔力會讓久遠的記憶永遠年輕;那場大雪,應該紛揚在元宵節東風夜放花千樹的車水馬龍間,讓眾裡尋她千百度的我在驀然回首的那一刻,為燈火闌珊處的發現喜極而狂;那場大雪,應該像陽春三月迎風而起的綿綿柳絮,輕輕飛揚在那座古樸的四合院中絕塵而立的一剪寒梅身旁。讓我在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的經典判詞中,豁然明白肌膚如雪,紅唇如梅,綽約如仙子的佳人像今冬的大雪般難以再得。歲月如歌,不知晶瑩雪中那一抹嬌豔的紅,是否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了?
夢想中的那場大雪,還應該飄落在春天裡我長久徘徊的楊柳岸邊。讓昔日的楊柳依依、花謝花飛,刺痛今朝的雨雪霏霏、景換情移。我,可否在物非人非的思念中頓悟人世間的情,究竟為何物?湖面上那隻形影相弔的鶴,曾長鳴於大澤,聲聞於九天,它是否也在淒厲的悲鳴中等待著一場曾經的漫天飛雪,在萬里層雲千山暮雪中做最後的沖天一飛,去祭奠那一場永逝的風花雪月?
這場夢中的大雪,莫非始終在我憂傷的心頭悽然而落?
END
作者簡介:
姚斌,為人豪放曠達,耿介粗疏,喜無拘無束,好文字,曾有零星作品散見報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