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賈寶玉身處封建社會之中,真的能做出這麼多超越時代束縛的先進之舉嗎?我們一直以來對《紅樓夢》賈寶玉形象的認識真的全面嗎?今天我們就來進行詳細分析。
從某種意義上說,賈寶玉確實做到了自我意識的覺醒,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他的人生觀跟當時的仕途經濟之道格格不入,但是他完全沒有做到反封建的程度。
賈寶玉出生在赫赫有名的賈府,錦衣玉食不說,還有林黛玉、薛寶釵這些絕色女子每日相伴,沒事就跟姐姐妹妹們建立個詩社,吟詩作對;天冷了,就跟史湘雲一起去賈母處要一大塊鹿肉,眾人一邊吃燒烤,一邊作詩;過生日,底下丫鬟們還湊錢給他開個生日宴會,大家抽籤玩遊戲,日子過得好不舒服......
這樣的寶玉是反封建?
他完全享受封建制度給他帶來的一切,要說唯一的煩惱就是他在漸漸長大,需要承擔挑起賈家復興的重任,為此賈政不給他好臉色,湘雲、寶釵、襲人多次在他面前苦勸他要以仕途經濟為緊要,他都置若罔聞,這能說明他反封建嗎?不愛讀仕途經濟的書是他的天性,並不是他有意識地跟落後的封建制度作鬥爭,就好比今天的孩子不愛讀書,只喜歡打電動,難道我們還要誇他自我意識覺醒,跟好好讀書這種落後思想作鬥爭?
這無異於是貽笑大方!
最經典的一個例子證明寶玉並無反封建之意,就是在書中第六十二回“憨湘雲醉眠芍藥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中,林黛玉從寶玉口中得知探春執政之後,對園中做了好些開源節流的舉動,黛玉聽完便表達了自己對賈府財政現狀的看法:
從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出寶玉對自己的日子還是很滿意的,他如果真的具有反封建的萌芽,至少會對現狀不滿,甚至有逃出賈府這個封建大坑的慾望,可是從頭到尾(前80回)我們看不到半點這方面的苗頭。
寶玉的另外一個特點就是喜歡女孩,為此曾公開發表言論:“女兒是誰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子,便覺清爽,見了男人,便覺濁臭逼人。”有人認為這句話已經足以證明寶玉對女性的尊重,對封建社會女子地位低下的憤慨,但我勸各位看官,言之尚早,我們進入書中慢慢看來。
寶玉確實喜歡女孩,但注意是女孩,不是女人,光憑這一點,寶玉反抗男尊女卑的說法就站不住腳。寶玉喜歡哪種女孩呢?首先要顏值要高,其次要有才華,最好能陪自己吟詩作對,大觀園中符合這些條件的小姐不少,林黛玉、薛寶釵、賈探春、史湘雲乃至後來進入賈府的薛寶琴、李玟、李琦等女子。丫鬟因為普遍文化水平不高,所以寶玉退而求其次,只看顏值,晴雯、五兒、芳官等人就是其中代表。
按照這種邏輯,寶玉的反抗“男尊女卑”的條件是,你必須年輕漂亮,最好還有才華,否則我就不管你了,不但不管你,還要對你吐口唾沫:“你這個魚眼珠!”
如果寶玉這種也算為女性發聲,那麼不僅寶玉,我估計今天絕大部分的男性都能做到,誰不欣賞年輕漂亮又有氣質的女生呢?
《紅樓夢》第三十回“寶釵借扇機帶雙敲,齡官劃薔痴及局外”中,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情節。寶玉在園中溜達,一場大雨驟至,他趕緊邁著小碎步就跑回怡紅院,敲門卻無人給他開門,原來怡紅院中各個丫鬟們正在說笑,加上雨聲大,就沒有聽見敲門聲,最後還是襲人細心,注意到有人敲門,結果一開門,就被寶玉一腳踹到肋骨上。
字裡行間看不出半點對女孩們的尊重,在寶玉心中是,雖然我平時跟你們吵吵鬧鬧,但我還是你們的主子,我敲門你們居然敢不開,那我就不客氣地給你幾腳,這一腳就把襲人踢得半夜吐血,而且注意一個細節,寶玉之所以抬腳就踢,是因為他以為開門的是普通小丫鬟,於是就不留情了,賈寶玉“外貌協會”的本質一覽無遺!
所以說賈寶玉尊重女性,甚至反抗封建男尊女卑思想,根本是無稽之談!
如果說得再深入一點,《紅樓夢》反封建、反抗男尊女卑的觀點,並不是作者曹雪芹本人要表達的,而是我們後世為了讓這本書更加稱得上“四大名著之首”的名頭,並且更符合今天的價值觀,而刻意賦予的。
想來也不難理解,文學藝術永遠不可能脫離政治。但我們還是要有一個讀書人獨立的意識,不要被潮流思想推著走,那樣只能生產出一臺臺會動的思想機器,正如魯迅曾寫的一段雜文:
言歸正傳,回到《紅樓夢》中賈寶玉的分析上。寶玉看似是書中最有情有義的男人,他對女孩關心備至,心中時時刻刻都在牽掛著她們。看到豆腐皮兒的包子,就命人帶回來給晴雯吃,得到點酥酪,就收起來要給襲人留著,為了逗晴雯開心,拿出扇子給晴雯,讓她隨便撕......
首先我們要承認,寶玉確實對女孩們很不錯,但是也只是在這些生活上的小細節上,遇上大問題,如金釧兒、晴雯等人被王夫人趕出賈府,他根本無能無力,只能到金釧兒的生日那天去祭奠一下,晴雯死後寫篇《芙蓉誄》,這就是對她們最大的恩惠了。
而寶玉最大的無情也就在這些事情上得以體現出來,晴雯死後,寶玉詢問的第一件事情卻是:她臨死之前有沒有叫我的名字?
這時旁邊一個小丫鬟看出了寶玉的心思,就騙他說,晴雯臨死前詢問“寶玉哪兒去了”,寶玉聽完立刻放下心來,轉而研究起花神來。
每每讀到此處,對寶玉的無情都有切膚之感。細細想來,寶玉的心中從來都只有自己和一個林黛玉,對其他女子,他雖然也關心愛護,但是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存在感,就像晴雯病死,他在乎的只是晴雯死前有沒有喊自己的名字?如果喊了,那我對她很重要,我就開心,如果沒喊我名字,我的存在感蕩然無存,那我就失望。
這樣的情節不止出現過一次,在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錯裡錯以錯勸哥哥”中,寶玉被賈政棒打重傷,薛寶釵前來看望,聽寶釵說心疼自己,他便樂不思蜀。
寶玉的快樂來自於這些女孩兒們對他的在乎,這種情緒上的歡喜便是《紅樓夢》開頭警幻仙子所說的“意淫”,這一點我們之前講過很多次,這裡就不贅述了。
寶玉的無情之處就在於他要求女孩們對他表現出無比的在乎,這是他的快樂來源,但他自己卻對女孩們沒辦法負半點責任。金釧兒被趕出賈府的直接原因,就是寶玉對她的調戲,最後落得個跳井自殺以證清白的結局,寶玉此時在幹什麼,金釧兒被打的時候,他悄悄溜走;晴雯被趕出賈府的時候,身患重病,時日無多,出去便是一個死字,寶玉與她朝夕相處,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他還是任憑王夫人將晴雯趕出,心中雖然不快,但也不敢說什麼。
天下還有比這更無情的事情嗎?
你對我必須百分百的在乎,臨死前也必須想著我,但你面臨死局,我只能祝你好運!
參考書籍:《紅樓夢》脂硯齋批評本80回本、《紅樓小講》